2017-11-27|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認同」不是DNA幹出來的

你的身份認同怎麼來的？

基本上，現在中國流行的說法是︰

身份基於血緣。你的祖先是誰，你就是誰。
你是漢人，所以你的祖先是漢人或者已被漢化。你沒有選擇。

而在中國以外的說法是︰

身份基於個人認同及文化。你從甚麼環境成長，使你認同甚麼文化。
你認同甚麼文化，導致你是甚麼人。即使先天環境有很重的影響，但這並非天定的。

不是你老爸決定的：「認同」來自於共同記憶

我認為人類之所以是甚麼人，是「出生之後才得到身份認同，身份認同源自共同記憶」的，而不是血緣、政治上的歸屬或甚麼千年歷史這些東西。

人類的身份認同本來就是不斷的改變，在一千五百年前，這世界沒有西班牙人，只有摩爾人、哥德人，「西班牙人」是他們的後代。而在二百餘年前，這世界也沒有美國人，在新大陸居住的，是英國人、愛爾蘭人、尼德蘭人等，為何他們幾十年前是愛爾蘭人，後來卻變成美國人？

站在我的立場看，所謂「華人」是文明圈決定的，這跟地緣或者血緣兩者是沒有必然關係。一個能夠寫中文文章、使用中華習俗的白人，或者黑人，我會視之為「華人」。一個從少在美國長大的人，就算祖先來自中國大陸，我也視之為「美國人」。一個人身份認同的養成，是看他的文化圈，不是地緣或血緣決定的。

至於所謂「漢人」，這是一個泛用詞，在不同時代的「漢人」性格和文化特質都有很大的差異。

漢族本來就算不上學術意義上的「民族」，只是一大群被征服者的集合體，其間語言、血統、體貌千差萬別，共同點是都被大一統政權長期有效地統治過。漢人是外來民族對於他們不了解的一群人的集體稱呼，清朝的漢人觀念是相對滿人而出現，元朝的漢人更是單指華北的居民。因此，這是文化性而不是血緣性的，根本不用談血緣。

基本上，漢人最客觀的定義應該是「接受了科舉文化的任何人」，一群白人如果願意接受科舉文化，那麼他們也算是漢人。

人的認同建立於他那短暫的人生。不是一些百年、千年前的事情。生命的體驗才是身份的源頭，而文化和生活環境構成了體驗的大部分。

黑人可以延續中華文明，你也可以不當華人

中華文明就像基督教，伊斯蘭文明一樣，是一個文明群體，華人本身地理上等位於「歐洲人」，在文化上等位於「基督徒」，所以根本不應該用民族國家的標準去衡量。

「中華」是文明，只要一天還是有人能在生活中使用漢字，讀懂我們過去的文化藝術，那麼，中華是不會滅亡的。就算我們不在地球，在另一個星球，我們也是中華文明的子孫。延續這種東西才是我們作為中華文明一份子該重視的事情，而不是政治上的統治權。

信奉中華思想，白人和黑人也可以是華人。假設某天因某個原因，東亞地區或者黃種人大規模的滅絕，但中華思想卻去到黑人處流傳，未來的主流華人可能是黑人也說不定。

就像我認識好多加拿大西部的白人青少年，他們都能說流利的粵語（這是因為香港移民使然），用筷子吃飯，有些甚至會看漢字，這些人便是華人化了的白人。

理論上，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華人，或者慢慢的放棄信仰而不當華人，只是中華文化在你身上的影響，並不可能是立即取得或者立即放棄，而需要長久的過程。

故此，你國籍是馬來西亞也可以是「華人」，你移民了美國國籍是美國也可以是「華人」，那些去到日本其實日常就說日語，當他還是在祭祖時也是「華人」。這不妨礙他們效忠他們的國家，即，馬來西亞，日本與美國。而中華思想對他們的影響力，很可能已大幅的減低。

他們可能失去漢字，失去祭祖的習慣，失去對天的信仰，而最先失去的應該是科舉思想。因為一旦去到沒有當官不是靠考試的國家，科舉思想本身就欠缺根基。而最終決定的，是自己是否還承認自己是華人。去到最後某天覺得自己完全從華人與中華思想中抽身，也不心痛時，就會不再是華人。

別跟中國「漢人血統大一統」的歪論走

但是，現在中國的理論是「漢人＝擁有漢族血統＝漢族＝漢族就應該被統一」。這種理論，將中世紀觀念的「漢人」說是民族，從中偷換成現代觀念的國族，再將國族主義中「一個民族應該擁有一個國家」歪曲成「同一個民族的所有人應該處於一個國家」。（編：這不是希特勒幹過的事嗎？）

國族主義當初之所以產生「民族國家」，是為了瓦解中世紀遺留下來的多民族帝國的，因為那些帝國例如奧圖曼，在底下必然有多個民族。主張民族應該擁有國家，就是為了給予分裂帝國的合法性。所以，說得簡單點，這種主張應該是「一個民族擁有一個或多個國家」，而不是「同一個民族要歸入同一國家」，所以現在根本就是誤用。

但這是中國人的想法。

而臺灣的許多問題，正正是接受了這種理論，很多論述都是依著這規則來說。舉個例子，有人會強調臺灣人有原住民的血統，去對抗漢族血統論。這是走進別人的遊戲規則裡，對方的論述本來就不合邏輯，而跟隨著這種論述，結果也同樣是不合邏輯的。對方扯血統時，你又跟著扯血統，那沒有原住民血統的人，不就一開始就被論述排除了嗎？

臺灣之所以是臺灣，並不是因為多少年前誰跟誰混血，而是在某個時點開始，不同來源的人在這裡開始面對同一個命運，同一群外來壓力。

他們的後代因為有著相近的集體記憶，就成為了一個群體，形成臺灣人的並不是百年前的血緣，而是經歷過相同的感情衝擊，比如說看過《YOUNG GUNS》，看過布袋戲，經歷過震災和風災，面對共同的軍事威脅……各種在這個地理範圍內發生的事情，產生出一群肯對共同的未來付出的人，就形成了臺灣人。

這些珍貴的感情和記憶才是臺灣人之所以為臺灣人的原因，而不是那些人發神經的政治血緣理論。甚麼自古以來巴啦巴啦，人是活在當下，不是活在古代。

每次看到血緣、DNA那種理論我就火大。那是不斷力求將人類退化成無感情的動物。連牛和貓狗都不如。牛和貓狗尚且能與人類日久互有感情，人類卻以為自己的親疏是取決於DNA。要把人類賤賣到甚麼價錢才甘心呢？人類就是相信這種蠢觀念，才會有世界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