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的孩子

上星期神經科門診來了個12歲的女孩。從7歲開始父母就常常罵她心不在焉，講話都沒在聽。家長是對教育甚為嚴格的白人父母。女孩小時候上的是蒙特梭利學校，長大後上charter school，功課一直都維持得很好，但父母不知道為什麼女孩態度總是這樣。去年情況更為嚴重，父母以為是青春期要開始的關係，更常責備她態度不佳。今年初PCP(小兒科醫師)將她診斷為ADD(注意力不足)，開了藥給她後症狀反而更趨嚴重，甚至開始尿失禁。因此PCP將她轉診來神經科接受進一步檢查。

腦波圖一作，是個典型的absence seizure(失神癲癇)。

Absence seizure容易在hyperventilation(過度換氣)時誘發，因此我們都會請病人吹風車。果不其然病人一吹就開始失神，腦波清楚顯示 3 Hz spike and wave discharge. 失神時技術人員會對病人重複一個字到病人回神(像是”我現在講綠色，請記住”)。病人她當然完全不記得剛剛技術人員講了甚麼。 媽媽看到這個景象很驚訝、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這時候她明白了女兒是真真切切地不記得，而不是故意不聽。女兒也哭了，她很氣自己怎麼總是記不住別人說的話，連技術人員重複了這麼多次都記不得。最後兩個人因為不同理由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過程都被錄了下來(作腦波圖時都會錄影)。

當我們跟父母解釋她這個是癲癇時，父母很自責。原來這麼多年來她們都錯怪女兒了。女兒也很難過，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被老師、朋友跟父母誤會，終於在今天真相大白、洗刷冤屈。失神癲癇一天可以發生好幾次，病人上課也只能獲得片段的知識。在這種艱困的環境下，她還能夠拿全A，真的相當厲害。

很多失神癲癇的病人都是suffer in silence，在沒有被診斷之前都像這個小女孩一樣被誤會是態度不好、不用心，有苦說不出。這也讓我想到了很多時候我們覺得對方態度不好時，我們不知道也他們正在經歷甚麼。他們可能剛被診斷癌症，也可能家人剛過世。我漸漸學習到當遇到態度不好的人時，先詢問 are you okay? 或許對方不是針對我，而是種種我看不到的原因。如果我們都能為對方找理由、不先預設立場覺得對方有惡意，或許小女孩會被更快的診斷出來吧。

這是我在youtube找到的影片: 一位小女孩癲癇發作的樣子 (吹氣是為了要誘發失神癲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N0eO_jz2J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