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12/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高中文言文比例年年有爭議,但是你知道高中畢業後會主動去讀古文經典的學生比例有多少?

先回答標題的提問:不會有人因為高中時讀了幾十篇古文,就從此愛上古文經典;也不會有人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會主動去讀這些沒有註解就宛如天書的經典,所以比例為趨近於零!相信受過台灣高中國文教育的人,大部分人應該都會回答這個令人傷心的答案;因為問題是問「主動」,所以就算是大學念中文系、歷史系等相關科系的學生,也是因為課程需要而去讀古文經典,沒有「主動」的成份,所以比例依舊是趨近於零!來看看108課綱中,對於高中國語文教育「閱讀」的學習表現其中一項:
5-Ⅴ-5 主動思考與探索文本的意涵,建立終身學習能力。
基本上對於古文文本來說,完全無法達成這項學習表現,因為就學時只是用應付的態度來學習這些古文,光要了解文義就已經很吃力了,好不容易高中畢業,當然是直接還給老師,怎麼可能回頭去讀這些天書,對這些天書「建立終身學習能力」呢?在學習效果不彰的現實下,就面臨了以下兩個選項:
  1. 投入更多的教學時數來「挽救」學生的文言文閱讀能力
  2. 減少文言文的比例,把寶貴的時數保留給其他課程內容
對於眾多「中國文化的捍衛者」堅持第一個選項,不停的出來抗議文言文比例逐年降低,基本上我是很感冒的,因為這些「中國文化的捍衛者」,只會在乎課程內文言文的比例,但是這些學生畢業後是否會對這些古代經典保持興趣、是否會想進一步研讀這些古代經典,就完全不關心了,他們只在乎表面上的比例與時數,並不在乎離開學校之後什麼都還給老師的殘酷現實。目前教育界看起來是採用第二個選項,逐年降低文言文的比例,但是也很難確定政黨輪替之後,教育界會不會改變這個方向。
行文至此,應該會有人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沈溺在經典閱讀中?支持經典閱讀(尤其是中國古代經典)的人不就應該支持提高文言文的比例嗎?我承認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會去讀詩經、楚辭、史記、老子、莊子、紅樓夢…等中國古代經典,但是有個重點我一定要強調:
學校教古文的方式,枯燥到令人作嘔
先考你大量的題解、注釋、字音字形、…等死人骨頭知識,再加上一些難看到不行的文章,尤其是韓愈、歐陽修這些古文八大家的作品,要不是為了考試,根本不可能頭殻壞掉主動去讀這麼枯燥的文章。我認為當年學校國文教育的思維,還不脫「陶冶中華文化」這頂大帽子,尤其在考試領導教學的現實下,讓學生在短時間內像飼料雞一樣吸收到最多的「國學」,似乎是效率最高的不二法門。所以把好好的食材做成飼料直接灌食,成了多年來國文教育最令人髮指的粗暴手段,完全褻瀆了「讀書」這個講求精緻的文化活動。到了現在,還有某些學校的學生為了一字不差的背注釋而叫苦連天,看起來過了幾十年,台灣的國文教學品質還是很令人擔心。所以,我反對提高文言文的比例,這樣的課上得越多只是越折磨學生,對於經典的推廣只會造成反效果。
為什麼會去讀中國古代經典?原因很多,有人打了「三國志」相關的電玩或是看了相關的動畫,就可能會去讀「三國演義」;有人參觀廟宇或參加廟會活動,對於中國傳統神明產生興趣,就可能會去讀「封神演義」;有人因為看了「楚漢傳奇」這樣的歷史劇之後,對於那段歷史產生興趣而去看「史記」;有人因為看了張愛玲原著改編的電視電影,而開始讀這位經典文壇女神的作品之後,也開始對於她愛不釋手的「紅樓夢」和「金瓶梅」產生興趣;因為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而開始去讀「詩經」的人應該不少,因為小說中直接引用了以下偉大到不行的詩句: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邶風.擊鼓)
讀書是文化的活動,在文化昌盛的情形下,我們很自然的就會去接觸相關的文本。電影的興起把美國文化帶往全世界,動畫的興起也把日本文化帶往全世界,所以看過「大亨小傳」的電影而去讀原著的影迷、因為「文豪野犬」動畫而去讀太宰治「人間失格」的動畫迷,都是因為文化的因素而開始閱讀,這是最自然不過的文化薫陶。現代台灣所接觸的文化非常複雜而多元,除了較強勢的美、日、韓、中,還有東南亞的印尼、越南、泰國,以及歐洲的英、法、德…等等。要在這樣百花齊放的環境中,期待我們的下一代會因為多讀了一些古文而對中國產生無限的嚮往?期待我們的下一代會因為多讀了一些古文而開始拼命讀論語、史記、老子、韓愈?我真的很難了解這些「中國文化的捍衛者」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麼?
最後來談談我自己接觸中國古代經典的歷程。因為從小就有閱讀的癖好,在零用錢不足的情況下,當年能夠買到最便宜大本的書,就是這些不需要版權費的中國古代經典(同時期還有很多便宜大本的西洋古典小說可以選擇,但是因為當時自己的文化素養不夠無法產生共鳴,所以就沒有特別想讀)。我先從比較容易理解的小說讀起,像是「水滸傳」、「西遊記」都是很令青少年開心的戰鬥系故事,「三國演義」的語言較偏文言,但是因為故事太熱血,所以也很順利的讀完了。當年蔡志忠的中國經典漫畫也推了我一把,老子、莊子都是從漫畫開始讀的,而鄭問的漫畫「刺客列傳」也讓我因為好奇而開始讀「史記」,因為被「項羽本紀」震撼到無以名狀,所以存零用錢把商務印書館全套的「史記今註」一本一本的買回家研讀。因為是「今註」,沒有完整的白話翻譯,所以遇到難以理解的字句,就必須靠查字典來解決,當時文化大學出了一套「中文大字典」的縮印本,我忘了用什麼荒唐的理由去說服我父親買了一套,不知不覺中,我就有能力去讀我有興趣的古文經典。「聊齋誌異」有很多白話版本,但是我就是要去買世界書局出的古文版,因為稍微查一下字典就可以暢讀無阻,讓我很有成就感。這樣的中國經典熱一直持續到我成年之後,開始閱讀其他文化的重量級作品才稍稍冷卻。
回想我的中國經典熱時期,因為是課外的興趣,沒有人規定我要讀什麼人的作品,也沒有人規定我要先讀題解、注釋、作者簡介才能開始讀本文,我會去讀這些作品,完全是因為他們「好看」、「精彩」這麼直接了當的理由!因為這段珍貴的自由閱讀經驗,讓我對於執著於文言文比例、執著於用教條及權威來約束下一代的「中國文化的捍衛者」的無良行為感到無比憤怒,扼殺下一代的閱讀興趣以及閱讀品味,就是在扼殺我們自己引以為傲的精彩多元文化。市面上有很多高水準的古籍今註今譯可以選擇,對中國經典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直接研讀這些今註今譯,完全不需要學校的國文課進行各種「嚴格」的古文訓練。國文課本的選文應該以「品質」為最高原則,文言文比例這種不符時代潮流的規定,早就應該要被掃進時代的灰燼中,在如此多元、如此現代的台灣,國文教育還要被文言文比例綁手綁腳,不會覺得太悲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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