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開兩桌與自助餐

晉華的大哥生日，要在家請客，兼全家相聚。

午餐時間未到，大家攜帶各式禮物，及祝福的美言美語，陸陸續續抵達。大嫂在廚房忙著，將煮出豐盛的吃食請大家享用。

大嫂的手藝好，動作快，早早就將各種菜餚準備好，邊煮邊和到廚房看她的女人聊著天。碧明想幫忙也插不上手，廚藝厲害的人比比皆是，只好在廚房和餐廳之間跑跑腿，看要拿點什麼，遞個東西等等，充當小孩子，因為小孩子都跑去玩了。

大嫂看人聚集得差不多，時間也快到時，就開始開大火熱炒起來。一盤盤的美味端上桌，叫人看著垂涏三尺，恨不得馬上大快朵頤一番。

大哥招呼大家入座，其他人也幫忙呼喊：「吃飯了，大家來吃飯了。」

人群逐漸聚集過來，圍在桌子旁邊，互相客氣推讓一番。碧明呆站一旁，看到和人數不成比例的位子數，不知如何才好。有人說：「小孩子夾點菜，到旁邊吃。」開始有媽媽為幼小的孩子添飯、夾菜，邊招呼稍大的孩子自己來。

轉眼之間，桌旁的椅子已坐滿了人，互相斟酒、夾菜，好不忙亂，加上媽媽們相繼對著小孩問道：「你要吃香腸嗎？你要魚嗎？」小孩嘟著嘴說：「我不要吃青菜。」「大家都要吃青菜，這樣好了，我幫你吃一口。」那位媽媽移了少許的青菜到自己的碗裏。又有：「你這碗飯吃完，才可以吃冰淇淋。」等等沸沸騰騰好不熱鬧。

猛然有人叫著碧明：「碧明，自己去盛米粉，夾菜吃。」

「喔！」她才如大夢初醒般，拿了碗，盛了一碗米粉，到客廳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低頭扒著吃。有人對她說：「碧明，去夾菜啊！別客氣。」她抬頭站起來，往餐桌那邊走去，看到桌子那邊，坐得密不透氣的男人群裏，偶而有一、兩位女人坐著，像婆婆啦！嬸嬸的，其他女人遊走在旁，偶而伸手插進縫隙裏，夾一筷子的菜出來。

碧明走到晉華身旁，叫他讓一讓，伸手夾了幾片豌豆夾和一塊鹵肉，那個縫隙因為晉華的另一邊有手要伸進來，他的身子往這邊倒而馬上合起來。她走回位子上，將碗裏的東西吃完後，就將碗拿到廚房去。大嫂笑著招呼她：「碧明，這裏有糖醋魚，來啊！」

「謝謝！我吃飽了。」雖然其他人都很自在的想吃什麼，就拿什麼，但她不想像個乞丐似的，伸手到人群裏討東西吃，碰到對她關切的招呼聲，就以「我吃飽了。」回答。

她望著桌上那羣大聲聊天、喝酒、吃菜的男人們，霸占住位子兩個小時還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心裏嘀咕著：「說請大家吃飯，有一半以上的大人沒能好好的吃，我還餓著肚子，為什麼女人就這麼不值錢？不能坐下來吃呢？」

她禁不住想起自己媽媽家請客的情景來。家裏雖小，擺不下兩張桌子，媽媽還是將每樣菜分成兩盤，招呼容易餓的小孩和老人先吃，小孩一下子就跑了，老人吃得少也坐不久。第一輪吃完後，將桌子收拾、整理一下，再端出另外一份菜來，其他人就可以坐下來吃，好好的聊。

這些想法，她只能悶在心裏，不敢對他家的任何人說，包括晉華在內。他們家這樣請客吃飯已經行之有年了，怎會為了她這個新加入的成員而改變呢？何況每個人都吃得很飽，對大嫂的菜讚不絕口，是她自己不吃的，沒人叫她不要吃。

她對這事耿耿於懷，一直放在心裏。等到下一次她家請客，全部人來相聚時，她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讓那些「乞丐行為」在她家重演。

碧明翻出所有的盤子及碗公，並向隔壁借了幾個之後，也煮起「浩浩蕩蕩」的大餐來。婆婆逛進廚房想「批評、指導」一番時，她正將一道菜從炒菜鍋裏鏟起來，裝到兩個盤子上，婆婆問：「同樣的菜為什麼要裝兩盤？」

「今天開兩桌，另外一桌開在茶几上，不然女人和小孩都吃不到。」

婆婆聽了也沒說什麼就出去了。過沒多久，快要吃飯了，她一眼瞥見晉華從廚房門口走過，忙叫住他：「晉華，要吃飯了，麻煩你將客廳的茶几清理一下，菜要端出去了。」

晉華轉頭向著圍在茶几旁磕瓜子、聊天說笑的人們說：「茶几收一收，要吃飯了。」

「吃飯要收餐桌才是，為什麼要收茶几？」

「要開兩桌，小孩子及顧小孩的媽媽可以在茶几上吃。」

許多人到廚房來幫忙端菜，碧明向每個人交待：「這兩盤拿出去，一邊放一盤。」

「一盤就夠了，兩盤哪吃得完。」一向坐在桌上吃的人這麼說，碧明沒回答。

終於打理好，開動了之後，碧明忙完出來看看，看到大家（包括她自己在內）都可以坐下來慢慢吃，終於安下了心。雖然沙發太大，小凳太矮，畢竟都有位子可坐，不必走來走去要飯吃了。

如此請客的方式過了幾年，每家的人口都在增加中，兩桌也坐不下了，而且每種菜分作兩盤確實麻煩，兩盤都吃不完，剩菜因此多出不少。看來必須再做調整了。

這次事前先將客廳中的矮櫃及書桌清出來，加上原來的餐桌，全部集中到較寬敞的客廳來，將餐椅從餐桌旁拉開，沿著牆壁放一排，每道菜只裝一盤，分門別類放在這三處，像：涼拌菜和主菜，主食和湯，水果和甜點等，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並擺上紙盤及紙碗、筷子、湯匙等，由各人自行取用。

當全屋熱鬧滾滾、喧鬧不堪時，碧明宣佈「開動了！」也沒人聽到。大家都站在旁邊，沒人開動。她從公公婆婆處開始一一遞上盤子和筷子，並作解說：「自己夾，然後找張椅子坐，像自助餐一樣。」

公公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說：「叫人家站著自己夾，又沒椅子坐，他們才不肯哩！」

碧明不理他，繼續往前發盤子，並一面解說，大家慢慢動起來了，較年輕的人一下子就理解今天吃的是自助餐，不是團團圍坐的宴席，便開始在放菜的地方走來走去，將喜歡吃的東西夾到盤子裏，然後自在的在客廳、餐廳、房間中各自聚著繼續聊，氣氛反而融洽而熱烈。

碧明為自己想出來的改變內心得意不已。這樣大家都一視同仁，不必有大人得窩在矮矮的茶几上吃飯而消化不良的情形了，並為那些平常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吃完飯拍拍屁股就走的老爺們，也要拿著盤子，自己走到桌前夾菜而竊笑不已，平時都將吃剩的骨頭和魚刺擱在桌上讓別人收，今天可不能這樣，她拿出幾個垃圾盒和垃圾袋散放各處，「魚刺、雞骨頭、吃不完的放這裏；果皮、殼放這裏；吃完的碗和筷子麻煩丟這裏。」哈哈！垃圾自己丟，當僕人的成分減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