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忘了從什麼時候起,總是習慣用他人的評價來定義自己,高中公民課提到的「鏡中自我」對於我而言不是階段性現象,而是像膝跳反射一樣,一觸發就會啟動的存在。人的自尊與自信由無數的條件和生命經驗構成,而我被動選擇強化並收納負向經驗。
小學二年級某個例行看牙醫的晚上,醫生下了「咬合不正,建議矯正」的診斷,當下除了驚慌,無數個問號閃過,輕輕關上診所大門後委屈地哭了,母親沒有過多的解釋,只說:「醫生只是建議要去矯正牙齒,並不是真的必須要去。」我在想:「我做錯了什麼,需要戴上金屬矯正器?」、「我以後拍照都不要露齒笑了,那樣好醜......」
以為真的能匆匆帶過,像昨夜的惡夢,小說裡某些無趣的鋪陳篇章,我並不知道未來多年的時間,會流連在候診區,一邊寫作業一邊等待。等待不僅煎熬,也飽含恐懼。坦白說,每次治療都蠻像行刑的,一個國小小女生要在五分鐘內接受自己馬上要被拔兩顆牙,為了上下齒列更整齊地排列,粗大的麻醉針插進牙齦,像一把小刀劃過驚懼而無力的心。無數個夜晚因為矯正器帶來的疼痛失眠,進食困難,在自由的年紀,提早體驗不自由的感覺,用沈默回應那些指指點點。
在自我形象建立的初期,矯正器和臉上一顆顆面皰是我最想消滅的東西,在那個修圖軟體還不盛行的年代,在那個以素顏示人還不會羞愧的年紀,不管我把自己裝扮得再好看,獎狀多到像壁紙,那份羞恥感始終無法消弭。長輩隨口都是一句「怎麼長那麼多痘痘......」、「擦這個藥膏有效啦!」、「升學壓力過了,就不會再長了啦哈哈」。
無數次都想不顧一切的大叫:「我知道我很醜,這樣可以了嗎? 」
用深深的自我否定,輕輕帶過受傷的情緒,像一個嫌犯,抵不住外界壓力,終於俯首認罪。青春期的敏感易怒,失控的荷爾蒙,我告訴自己:「吞下去就沒事了,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做的。」
每個人都有想過成為「受歡迎」的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外表毫無優勢前提,我選擇埋首苦讀,中學六年,每天讀書四小時是日常,週末7:00起床去圖書館排隊是日常,無論怎麼努力數理科始終是我的弱項,明明上課都聽得懂,解題也不太有問題,但只要一考試,腦子就都空白了。
我沒有忘記人生第一次全班第一名,數學老師當著全班的面質問我:「其他科都可以九十幾,數學這麼低是怎麼回事?」那種不容反抗的怒氣。為了「優秀」我背負「恐懼」,為自己設定不合理的高標準 ,不合預期就失望流淚,考卷上的叉叉和低分都像在我身上畫叉。我輕易的相信,大人所說:「好高中、好大學、好工作」的謊,我只是想被看到而已,僅此而已。以為努力和分數是等價交換,後來才知道人生是無數選擇和命運的總和 ,努力很重要,但並不是全部。
師長理所當然的關注著頂尖的學生,而我在牆外跳著,他們沒有看到我奮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