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三十。

我們常常很焦慮。小時候，世界就告訴我們長大後得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長大後，世界督促我們要「下班進修」，為了不被時代所淘汰，我們費盡心力的蒐集資訊看哪個行業最賺錢、融資股票怎麼玩、哪個課程最熱門？我們找到一大堆結果、一堆專家說，又急著把所有資料塞進腦海，彷彿只要鬆懈一天，未來就會變成窮光蛋住街上、等老了死了屍在路邊，圍著一堆人指指點點，這人就是不會理財不夠努力，才會橫死街頭。進入網路世代後世界的變化已經不是快速、而是飛速了，前幾年還有人說做程式語言工程師未來有飯吃，今年就有個Chat GPT來讓人類直接用語言下指令叫ＡＩ做事。我們是做什麼都慢世界一步，彷彿後頭的經濟體系像一頭怪物般追著我們跑。那像我這種腦袋不靈光的孩子、沒有祖輩留產的孩子怎麼辦呢？既賺不到入場的錢、也問祖先要不到，就算有點小錢，也玩不起那種金錢遊戲。看看身邊的朋友，賺少賠多，有利也是三五千，但他們投下去的時間精力，已經遠遠超過這個價值。

我是笨小孩，既不天賦異稟、也無龐大的家產支持。追不上大潮流，又被時代精神的要求給牢牢綁住，彷彿三十歲，就是得買房買車生小孩。但我到了三十是三無：無車無房無存款。小孩更是不用想了，連未來怎麼活下去都不知道，完全沒有心情談戀愛。

於是，我決定拋棄這個窒息的時代精神。雖然不會種樹也不會抓魚，但我可以試試看自己的夢想，真活不下去就去打工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時代精神的未來我不喜歡，自我道路上的未來想像不到，但我可以活在當下，做我想做的事。

但時代精神根深蒂固，讓我明明走在一條不同的道路上了，卻偶爾還是會懷疑自己。仿若有另一個我遵循著時代精神在紅塵中沈沈浮浮，偶然看見這個追尋真實的自我時，會端起茶杯，看看身旁的樹木，用懷疑的眼神問：這樣也能過活？

這樣當然能過活。真實的自我說。要不遊獵時代的人是怎麼過活的？我補充。整天找吃的、種吃的，找材料建屋做衣做器具，研究研究保存食物和去哪找更多吃的。一生不就這麼過了嗎？餓了就吃，吃飽就躺著吹風看天空，災害來了就先保命，敵人來了就打架。四時生長，雨總有下完的一天，太陽出來了不就又能撿木材做屋了嗎？

那認同呢？我們總不能一輩子只和自己過活。時代精神的我問。

是，人不能沒有認同和同伴，人是群居動物，人際關係的健康度也和幸福感正相關。但不能為了少數人的認同就扭曲自己啊！那樣不健康的關係終究沒有辦法持久，活出自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認同。順應時代精神、為了迎合別人強迫自己擁有主流價值觀體系的身分符號的認同，隨者時代轉變很快就退流行了，耗費心力的追尋新認同，等得到後又有新的符號了。況且，有那樣的身份就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嗎？真的喜歡你的不會介意你是不是有那麼一個身份地位去光宗耀祖，不喜歡你的縱使當了皇帝也能把你嫌得比臭水溝裡的老鼠還骯髒。在功利主義的陰影下，做什麼都要「有用」，但我們的生活卻充斥了一堆不需要的東西，各式各樣主流思潮的複製品佔據了我們生活的空間和大腦，清掉過多的雜物和數位資訊後，才會發現人生真的很簡單，當對消費跟為了滿足新奇感而漫無目的索取物品跟資訊的心態轉變後就會知道，追求那些功名利祿不過是這個經濟體系下的價值觀認同而已。而這個世界上，只要有經濟來源，不過度追求符號認同而把自己往死裡逼，大多能過上心靈自由的生活。本來活著就是為了體驗，既然是要體驗，當然要選擇能讓自我複雜度提升的心流而不是感受完只剩下空虛的享樂。要能體驗心流需要技能、技能帶來收入，這不就能活下去了嗎？

那個遵循時代意識的我消失了，我知道「她」就住在意識中的一角，可能某天又會冒出來質問我，但她的身影終究會越來越渺小，直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