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有點另類的老師們（上）

沒有說出口的感謝

如果沒記錯的話，施老師是我高一時的歷史老師。他的皮膚黝黑，有著個人獨特的穿搭風格。單看他的衣著，很難判斷出四季的變化。他永遠身著一件白色短袖中山裝、腳踩透風的涼鞋。在艷陽高照的日子裡，如果夠幸運的話，還能看見他戴著一頂斗笠帽行走於校園間。

施老師同時也是摺紙社的指導老師。我還記得班上一位同學，很著迷於老師教摺的紙盒。他的抽屜裡除了課本，還擺放著各種形狀大小的紙盒。老師還喜歡到河邊撿拾不同紋理種類的石頭，偶爾也會拿到班上跟我們分享他蒐集到的寶貝們。

記得歷史課本裡的內容，記載著各朝代的興衰更替、首都遷移、內憂外患等事蹟。腦容量不大的我，學起來總覺得有點費力，尤其是為了考試而必須搪塞背誦時。還好，施老師的講說方式獨樹一格，點燃了我學習的熱情。

有一次，為了讓我們理解古代庸君是如何尋歡作樂，老師特地將他們流連的聲色場所，置換成現代的夜店及KTV，描述過程當然也不忘穿插抽菸喝酒、飆車、打麻將等娛樂環節。

在那個時空穿越劇還不怎麼流行的年代，老師這種充滿想像、古今交錯的敘說方式，讓歷史故事聽起來格外生動有趣，而且毫無違和感！

此外，老師對於成績評量也有獨到的見解。每次考卷發下來，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某天他對我們說：「如果你們看到問答題不會寫沒有關係，你只要很誠實在上面寫說：『老師這題太難了，我不會寫』我就幫你加分！」

聽到這段話，同學們無不瞪大眼睛，嘴裡發出「蛤？！」的驚嘆聲！大家一致認為，老師肯定是在開玩笑。後來，一位很有實驗精神的同學真的照老師說的那樣寫，還真的被老師加分了！記得那次老師還特地在班上表揚那位同學，說他的誠實作答很值得被加分！

當時，我只覺得這件事情相當匪夷所思，現在回想，才比較理解老師的用意。老師除了想讓我們明白「承認自己不足」與「懂得多少知識」其實同等重要；另方面，透過鼓勵誠實，也能減少作弊的情況發生。

為了改善考試作弊的問題，很多老師或者耳提面命、或者嚴加看管，總是成效不彰。但從來沒有一位老師想過，可以用這種「在考卷上為誠實加分」的方式，來導正學生的偏差行為。我很佩服施老師解決問題的智慧，他不但處理好事情，也安撫了學生在意分數的心情。

不論是為了引發我們學習歷史的興趣，還是對於成績評量、行為的輔導，施老師都讓我看到他「突破傳統」及「勇於創新」的精神。而一位老師為什麼願意費心思量想出如此別出心裁的作法，我相信其背後肯定少不了一顆非常體貼學生、待學生著想的心意。

記得在最後一堂課，老師想聽聽班上同學一年來上完歷史課的感想。沒想到老師第一個就點我發言，可是我當時卻不敢表達自己的心聲。其實那時我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是：「謝謝老師的用心教導！我真的好喜歡上您的歷史課！」

都是我的錯

還記得那是很糗、又很感動的一堂課。

也是在高中的時候，學校裡來了一位很年輕的英文老師。這位老師才剛結婚不久，長得很斯文，身材高瘦，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說來實在慚愧，我雖然還記得老師當年的樣子，卻忘了老師姓什麼了。再者是在課堂上，我偶爾會在底下看著當天要考試的科目。老師上課的流程是會先上完當天的進度，然後請同學念課文或回答練習題。有時老師點到我時，我因為沒認真聽課不知道念到哪裡了，老師還是會耐心提示我。

到了高三升學壓力很大，每天過著讀書、補習、準備考試的生活，也經常睡不飽。有一次到了課堂時間的後半段，我聽到老師正點名一位同學回答練習題。他在回答時，我不知不覺就開始打瞌睡了。

恍惚中醒來，是被同學的一陣笑聲吵醒的。原來我睡著後，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我卻沒有聽到。

接著，我聽到老師說：「都是我的錯，是我上課太無聊，才讓她睡著了！」說完後，全班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我這時總算清醒過來，知道老師是在說我了！我有點緊張又心虛，卻故作鎮定地將眼光緩緩移向老師。老師此時也將目光轉向我，然後只是以輕鬆的口吻說道：「還沒醒嗎？喔！終於醒了！」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超級丟臉，第一次真實體會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是什麼心情。我真的有股衝動想從座位旁的窗戶跳出去！(不是跳樓，只是在一樓。)

但同時，我也感受到老師「寬宏大量」的胸襟。在那個講求尊師重道，以及打罵教育仍很盛行的年代，老師當下沒有指責我，而是選擇用自嘲的方式來包容我，讓我覺得既感謝又感動。

相較於自己上課時不太尊敬老師的行為，老師始終非常尊重每一位學生。我幾乎沒看過他發脾氣或對學生惡言相向過。遇到很多狀況，他也都以幽默的方式回應，或只是一笑置之。

老師雖然沒有指出我行為上的缺失，卻透過他的言行風範讓我學習到什麼是「尊重他人」。回憶過往寫下這篇文章，除了想要感懷老師的教導，也想把它當作我的反省文，將我對老師的感謝與抱歉，一起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