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0|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那麽為什麼不給他們呢?

在《 遊戲力》一書中有段是這麼寫的:「每當有大人說,孩子做這做那,只是想引起大人注意力而已,我都會覺得很驚訝。很自然地,那些需要注意的孩子們會想盡辦法獲得注意力,那麼為什麼不給他們呢?」
班上有位男孩(以下稱他為小祐),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可以推測出,他是一位聰明的孩子,相較之下,他所接觸到的領域是更廣泛的,以及吸收的知識量,足以讓他有更流暢的表達能力和應變能力;但在這樣的情況下,課堂上,老師仍必須顧及其他的同學們,不過對他而言,他早就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因此,時常打斷老師的論述,將答案急著脫口而出,並且不斷重複,直到有人注意到他為止,或者說,遏止他的行為。
某節綜合課上,孩子們在畫比賽的圖,小祐的手不小心壓在旁邊那位女孩的圖畫紙上,當女孩移動紙張時,比賽的圖就破了一小角,於是他也將自己的一小角給撕破。事後,幾位老師們在討論這件事情,有位老師紅了眼眶地說著:
「或許我們對他太嚴苛了,因為我們都覺得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所以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時,我們反而用更高的標準對待他。他這樣子的動作,讓我很擔心,是因為,要是他以後不小心弄傷了別人,他也想說傷害自己怎麼辦呢⋯⋯」
接著,我們提及了他在課堂的狀況,或許他需要更挑戰性的事物,也許是一些責任,讓他可以把這樣的資訊,有抒發的出口等等。
其實,我們都可以感受到,孩子們的內在機制,會尋求大人的關注力,就如我在同儕諮商組課中,意雪老師也提到孩子們的復原能力是很快的——這一秒嚎啕大哭,下一秒可以開心地玩耍。我想到的是,很多時候,加水的系統註1都給了那些,我們認為他在物質上較為富足的孩子們,卻忽略了那些同樣需要加水的孩子們。
這個階段性給自己的目標,是隨時隨地的翻譯,把「每位想辦法獲得注意力的孩子的行為」,在我的腦袋裡,轉換成更有效的語言(註2)。 接著,在下課的時候,尋找需要補水的孩子們,也摸索出他們喜歡的連結方式——有的孩子喜歡我抱抱她們,有的孩子喜歡我陪他們一起玩積木,有些孩子則是喜歡我聽他們霹哩啪啦不停地說著話。
另外,我想到的是,往往因為更了解他的家庭背景後,能夠更加諒解,這冰山背後的行程因素,因為阿——沒有一個小孩子想要一直發脾氣,也沒有一個小孩子會想要選擇讓所有人討厭自己。所以在EQ陡降的時候,很容易跟著孩子的情緒一起高漲、坐雲霄飛車時,就要深呼吸,應該要停留在可以處理狀況的水平時(有足夠的理智思考),再開始討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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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小男孩(以下稱為小嵐),幾乎每一天都會跑來告訴我,他的身體這裡痛、那裡痛,一開始都會告訴他可以去保健室,後來發現他需要的好像不只是曼秀雷敦,所以,之後我就選擇聽他把痛說完,然後陪他一起感受痛——「很痛齁。很不舒服齁。辛苦你了。哇。一定很難過。現在有好一點嗎。」然後拍拍他、抱抱他,牽著他的手。
有堂畫畫課,小嵐很生氣地指責旁邊的同學,說那位男孩把自己的蠟筆拿走了,但是那位男孩一直否認,不想被誤會的他,跑來告訴我,並且說小嵐還動手、罵髒話。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小嵐遇到不如自己期待的事情時,就動手、罵髒話了,然後,他需要花更長的時間,來平復自己的情緒,呈現一個生悶氣,誰都不願意理,什麼事情都不想做的狀態。
走過去,問完事發經過以後,確認蠟筆真的不見了,但也不是旁邊的同學拿走的,我就告訴小嵐,我們一起把筆找出來;才一個轉身,就看到小嵐前面的兩位同學,還傻傻地在用小嵐不見的那兩隻蠟筆,一問之下,原來他們都沒有經過小嵐的同意,根本也沒注意到,後面的人已經在為了這兩隻蠟筆在吵架了。於是,這兩位同學就和小嵐道歉,然而,小嵐卻不願意和旁邊的男孩道歉,再次確認我沒有誤會了什麼,或是錯過了甚麼細節以後,小嵐還是不肯道歉,開始鬧彆扭,趴在桌子上不理人;先前好幾次,小嵐又發作的時候,我就會滿臉問號,心想:你這個大少爺脾氣!也太任性了吧!是不是家裡太寵了!
然而那瞬間——時間將我拉回那十多年前的自己,同樣七歲的我,媽媽騎著摩托車載著我,本來要帶我去看一場表演活動,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媽媽說她好像搞錯時間還是地點了,所以很可惜地錯過了,不過,在那個晚上,她就帶著我去逛夜市,買了兩樣東西:草莓糖葫蘆和石頭巧克力。
回到家以後,我把石頭巧克力抱的緊緊地,一面衝回房間,一面喊著:「這些都是我的,是我的!我才不要給妳們!」似乎是一種象徵獨自擁有媽媽全部的愛那樣,像好不容易加滿的水杯,所以要蓋得緊緊的,深怕它被灑出來;又像加不滿的水杯,因為明明已經加了水,卻沒有因此看起來比從前更好一點。我的姊姊和妹妹當然是氣急敗壞的了。於是,媽媽走了上來,記憶中已經很模糊她說了什麼話,只知道那段「我需要跟他人分享」的時候,接著講到了我討厭妹妹,因為姊姊愛妹妹,媽媽也比較愛妹妹、偏心、都不公平⋯⋯等等,最後是我哭著吶喊:
「我也不想討厭她啊。我不喜歡這樣。」
為什麼時間軸會來到這段,我幾乎要遺忘的記憶呢?因為就在那時候,面對如此嬌生慣養,剛從外婆家被寵壞,接回家裡住的我,媽媽給我的感受是:全然地接納,很願意給我時間,等待我、陪伴我成長
所以我蹲下來,輕輕地靠在小嵐的耳邊,告訴他:「沒有關係,我知道很不容易,但是沒有人會取笑你,這樣的對不起,大家反而覺得你是很勇敢的人。每個人都會有不小心犯錯的時候,老師也是,剛剛前面的兩個同學也是,但是他們知道小嵐的東西不見了,一定很生氣又很難過,所以趕快跟你說對不起,他們好愛你喔。那你知道嗎,小剴(旁邊那位被小嵐誤會的男孩)一定也很著急吧,因為他的好朋友的蠟筆不見了,可是又找不到,但是他被誤會了一定很難過,而且是最好的好朋友耶,哇,那種心情你一定可以明白,因為你上次也有被誤會的經驗,那次你好生氣又好難過啊,對不對。沒關係。老師會陪你一起,等你準備好的時候。我們就一起去跟小剴說對不起,我不小心誤會你了。」
與其爆炸式的,用老師的權威逼迫他:「現在給我馬上道歉!別人都已經跟你說對不起了!為什麼你不能跟別人說!你到底在耍什麼脾氣!」
我選擇嘗試看看另外一個方式,或許比較耗時,也沒有立即性的解決當時的問題,不過,我只是想著,小嵐既然已經這麼多次了,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方式處理看看,雖然當下的他並不是所謂的「受害者」,但他們仍然需要一個被接納、被理解、被傾聽的時刻因為我們永遠沒有辦法得知,他冰山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能——
他的父母最近很常吵架、他的哥哥最近對他很兇、哪個舊成員的離開、哪個新成員的加入、學習上的挫敗感,就像老師們一樣,那就好好地,把他需要的關注給他。
你可能會問:那這樣,被誤會的小男孩也太委屈了吧?是的,所以我下課又找了他來和他聊一聊,先是告訴他很欣賞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罵回去或是打回去,而是來告訴老師;接著希望他能夠給小嵐一點時間,並謝謝他的貼心。
註1:
在遊戲力第三章所提到的——「倒滿我的杯子:依附理論和重新連結的動力」
孩子的主要照顧者就像孩子的蓄水池一樣,是孩子探險出發和返回的地方。飢餓、疲累、寂寞或傷害會倒空孩子的杯子,然後他會需要照顧者用愛、食物、舒適和營養填滿他的杯子。除此之外,照顧者把杯子加滿的行為還包括在孩子生氣時安慰他、遊戲,和暢談快樂的事。
註2:
遊戲力一書所提到的一個例子
原始版本:六歲的男孩一走進安親班,就去打他最喜歡的老師,然後躲進桌子底下。
翻譯:「我想靠近你,但是靠近是一種很嚇人的感覺。而且,如果我對你生氣,你大概會討厭我,所以我就先討厭你好了。」體貼的回應:「我想你會打我然後躲起來,是因為你想接近我,但是又不太敢。那這樣好了,下次你來的時候,我們就先伸出手來擊掌好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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