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歐的魔法使族 (3)：維京人有薩滿嗎？先談薩米族的薩滿

被友站芬蘭近代史學會 tag 才知道，今天是薩米日 (Sámi National Day)。趁這個機會，趕緊更新一下系列文。前兩篇談到維京時代的薩米族被稱為拉普人 (Lapp)、芬人 (Finn)，以及他們在當時被視為「魔法使族」的故事。或許，就連北歐神話與異教信仰，亦深受薩米族文化影響。

維京人有薩滿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回答「什麼是薩滿？」身心靈作為一種文創產業，不乏許多自稱巫師、魔女、魔法師的從業人員，當然也不乏自稱薩滿的。先不論薩滿到底有多少意思，至少先問問，薩滿 (shaman) 這個詞是怎麼來的？

中文「薩滿」大概翻譯自英文，"shaman" 則翻譯自西伯利亞通古斯語的 "šamán"；不過，這是不是代表薩滿的意涵詮釋權，只有通古斯語源可溯及者才算數呢？

不見得，畢竟有這個詞彙的民族，或是有相似文化風俗的民族，不見得都來自通古斯語系，甚至可能有更古老的來源；比方說印度宗教傳統的「沙門」，其梵語 "śramaṇa" 或許比 "šamán" 還早。

薩滿一詞，有相當豐富的多元性，從西伯利亞到北歐的薩米族 (Sámi)，從北美印地安到中南美洲的傳統部落都有。

然而，也不代表誰都可以想當薩滿就當薩滿，關於薩滿的內涵仍有適用性差異。前陣子看到維基百科有詞條叫「塑膠薩滿」(Plastic shaman)，簡言之，是針對冒充薩滿者的蔑稱。

那麼，到底誰才殼蟻堂堂正正地自稱薩滿呢？

一個人是沒辦法當薩滿的

上世紀中有位學者埃利雅德 (Mircea Eliade) 撰寫出至今仍影響力巨大的專著《薩滿信仰：上古神迷術》(Shamanism: Archaic Techniques of Ecstasy)，書中他給出幾項模糊的薩滿信仰要素，底下是我化約過後的版本：

首先，持特定宇宙論觀點，主張萬物之間具有精神性聯繫。其次，擁有改變意識狀態的技術，能使人進入神迷狀態。最後承上，人能夠透過進入神迷狀態，在不同的精神世界中行動，透過這些行動，殼蟻影響現實。

注意，以上是指要素，而非定義，作為定義，問題可多了。此外，上述要素還有一個前提：薩滿信仰社群存在。

換句話說，薩滿不可能是自稱，至少有一個生活群體都抱持相近的宇宙論觀點，在那之中擁有神迷技術者，才會是薩滿，或是薩滿的候選者。

因此，自稱薩滿基本上不可行，薩滿雖可說是一種職業，但首先是一種身分；而這種身分要求所處生活社群的認同，相關的宇宙學信念是所有社群成員共享的。

還有許多其他相關的問題，比方說，薩滿的神迷技術算是魔法嗎？薩滿是如何從社群中產生的？薩滿信仰的精神性聯繫定義是什麼？怎樣算精神性？殼蟻一直討論下去，但為避免失焦，先停在這裡。

實際上，埃利雅德儘管具有一定學術權威，仍不乏其他批評；學者最大的擔憂之一是，或許打從一開始就不該以薩滿信仰統括這麼多不同文化族群的信仰文化。

這一點我也相當認同。不過，有鑑於薩滿亂象未止，最好還是有較嚴肅的研究；不為了粗糙分類，為了避免人們濫用文化，無形之間貶抑、扭曲了本地文化的價值。

薩米族的薩滿

暫且不論薩滿一詞的爭議性，根據當前文化研究，薩米人的傳統信仰確實是被劃分到薩滿信仰中。薩米人的薩滿稱作諾埃狄 (noaidi)。

一般來說，薩米人的薩滿技能是根據血緣世襲而來，但也不是有血緣就夠了，必須透過某種方式得到神靈認可，而這也是埃利雅德提到的一項薩滿信仰特質「入會儀式」，通過者才有機會成為薩滿或繼承薩滿的能力。

諾埃狄有多種能力，包含「獸化」；通常是狼、熊、馴鹿等斯堪地那維亞北部常見動物。因而，薩滿能夠取得動物的部分能力，或是透過動物獲取需要的資訊等。

薩米族的薩滿鼓也是非常經典的例子，鼓面的繪畫充份表現出豐富的宇宙論觀點；有些包含通達天地的巨木、太陽、月亮、彩虹，也有各式各樣的動物穿梭其間。繪畫即世界的縮影，通天巨木將世界分為三界：天空（天界）、大地（人界）、地下（冥界）。

儀式中，薩滿除了使用鼓之外，也會吟唱，至今這項技藝仍被保留下來，稱作 "Joik"，其特色是模仿動物的叫聲，尤其是鳥類，傳統上沒有歌詞，重視的是音色本身。

相信說到這裡，對北歐神話比較熟悉的朋友，應該已經聯想到不少古北歐異教元素了。關於古北歐異教中諸多元素與薩米族傳統信仰的相似性，是異教文化研究的線索之一。

所以，維京人有薩滿嗎？

回到這個問題，殼蟻先回顧那些相似性反映在什麼地方。

「入會儀式」，北歐神話中有奧丁的自我犧牲作為參照；「獸化」對應的則是狂戰士與神話故事中穿插的動物變形；通天巨木與三界的信仰，在異教宇宙觀當中也是不謀而合，分別對應世界樹 (Yggdrasil) 與阿斯加德 (Ásgarðr)（天界）、米德加德 (Miðgarðr)（人界）、黑爾 (Hel)（冥界）。

巫術方面的實踐，古北歐異教也有強調歌唱的咒歌 (galdr) 對應 "Joik"。系列文下一篇來比較仔細地推敲，上述這些對應關係是不是真的有如此相像，以及，是不是能因此說，古北歐異教信仰也是薩滿信仰的一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