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原鄉

最近我在南澳鄉第一年教書時的學生找到了我，一轉眼也快三十年了。

這些學生都已經快要步入中年，想不到還記得我這個老師，還邀我去參加同學會，真的有點受寵若驚。

那些年我初進教育界，還沒有什麼框架，所以和這群原住民的孩子自然而然就玩在一起，不過我還是有老師的威嚴存在，不然這些小毛頭會爬到我的頭上來。

之前的老師堅持調回宜蘭市區，所以我只好接下這班五年級，但是你知道有些文化上的差異得花時間來教導溝通，像是衛生習慣、金錢概念或是學習對未來的影響，這些東西或是跟家長溝通或是跟學生講解，等於在建立這些共識上就花了不少的時間。

那時最麻煩的除了行為常規，就是每天的作業繳交和每月的營養午餐，除了營養午餐缺繳外，行為和作業都是需要要求規範，不能讓你動不動就逃避你該負的責任。

後來我用了兩種方式來改善這兩種行為，一是利用籃球隊來制約，意思是你如果常常上課調皮搗蛋，不聽老師勸戒、作業不交，段考成績在60分以下的話，不僅不能進入籃球隊，也可能因此退出籃球隊。

接上來就是「班規」的設立了，「班規」其實是一塊木板，木板的正反面分別寫上「混水摸魚不應該、痛苦不堪我活該!」意思是老師的苦口婆心是屬顧道德層面的東西，「班規」則是法律層面的終極要求，至於如何要求，那就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了。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也可以讓人痛苦不堪。

總之在這樣軟硬兼施之下，班上的風氣開始步上軌道，不過因為地處偏鄉，學習資源不是那麼豐富，所以我只好利用現在的資源，透過每日學習的方式，看能不能增加他們的學習基礎?

所以我每天聯絡簿裡都有一首唐詩或英文的單字，我的設想很簡單，一年365天，扣掉寒暑假和假日，正式的上課時間至少有兩百多天，一天學一首唐詩和英文單字也是相當可觀。

於是每天早上我利用還沒上課前的一小段時間，請同學上台背唐詩和英文單字，如果沒背或背不熟的利用下課時間找班長或我再背一次。

結果有學生不滿，認為我都叫他們背，然後自己不背，不公平，於是我就將唐詩和英文單字幾乎是倒背如流的方式背給他聽，學生這才服氣佩服。

特別是唐詩有長有短，有五言、七言，有四句、八句甚至更多，幾乎他們背的每一首我都會背，而且更精熟，原因在於我聽十幾二十個學生背了十幾二十次，想要不記起來都是一件很難的事。

這樣的方法後來就解決了我批改作文的一部份問題，因為語文能力有所改善，作文比較不會寫得不知所云，雖然文不對題的事還是常常發生。

假日如果沒回家，我就會跟著這些孩子們到村落附近或是瀑布下面游泳，像個大孩子一般，不過隨著身歷其境，我慢慢發現有一些危機存在。

像是他們常去的瀑布清澈見底，可是水下有三四公尺那麼深，雖然原住民小孩子普遍水性很好，不過也不能不小心，於是我在課堂上講到水域安全時，提到如果沒有游泳池，只能到野溪游泳，一定要帶一些游泳圈、球或繩子，如果都沒帶，至於要在附近找一個長竹竿以備不時之需，萬一有人溺水，第一件事不是跳下去救他，而是將救生器材像是游泳圈、球丟下去給他，不然就是利用繩子或長竹竿將人給拉上來，後來真的有小朋友溺水，我的學生們也真的用這樣的方式將人給救了起來。

這些學生手頭上的玩具不是六角水晶，不然就是五顏六色的玫瑰石，他們看我有興趣，於是帶著我沿著溪流找水晶，最後在一個地方找到長在激流石頭底下的水晶，然後用石頭敲了下來就送給了我，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水晶長在湍急的水流石頭上。

那邊的家長很好，總是感念老師辛苦的付出，所以我們常常都可以吃到枇杷和洋香瓜，有一次放暑假回宜蘭，家長還送給每一個老師一布袋的洋香瓜，讓我們扛著帶回家。

在原鄉教書的這兩年是我印象最深刻、回憶最美好的時光，雖然每次都要搭個一兩個小時的火車才能到達，感覺上像是到了世外桃源一般，這種上班兼渡假的心情，在後來的教學生涯中就漸漸消失不見了，一直到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