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天氣的冷熱變化,我總是處於錯判的狀態之中。首先,我幾乎不關注氣象局的資訊,要穿著長衣或短衫完全憑自身的感覺為判斷。我知道,這種判斷有其問題和盲點,可能家裡書堆圍繞散發書香又有保溫作用,往往向我傳遞一種溫度上的錯覺,使我誤以為室內溫度即室外溫度,來到樓下巷口的時候,冷風細雨迎面撲來,才知道這是我不折不扣的誤判。在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辦?所以,有朋友驚訝問起,天氣這麼冷你竟然穿著短袖?對此,我不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逞強話,只能自我鼓舞著用寫詩的熱情抵禦善變的冷寒。
從這個視角來說,我的過敏性體質似乎有資格成為天氣預報觀測站,只是,少了專業訓練和經驗累積,我沒辦法用氣象的專業用語來形容這種微妙的狀態。這個切身的感悟,讓我想起了神經質的杜思妥也夫斯基。杜氏有一部隨筆集:《冬天裡的夏日印象》,其中一篇〈雨夾雪隨想(みぞれ)〉,開篇以涅克拉索夫的詩作(14行),接著寫道:我24歲的時候,生活早已經是既陰沉又雜亂,而且孤寂得令人發狂。我不同任何人交往,甚至不願同任何人說話,越來越深地蜷縮進自己的角落。
就此而言,杜氏是極具勇敢和直白,因為他並不避諱陷入自醜外揚的困境。接下來,他談到嚴寒如何折磨身心和思想的變化。那天夜裡,他從乘坐的馬車裡走下來,濕雪大團大團地墜落下來。他這樣形容當下的情景:渾濁的雪夜中,陰沉地閃過荒涼的路燈像是送葬的火把。雪團落進他的外套,落到他的禮服裡面,落到他領帶下面觸化成冰……。對於杜氏筆下的雨夾雪,我也有深切感觸和共鳴。我在嚴寒時節的東京,到山梨縣長野縣福島縣山區旅遊期間,就遇到由雨夾雪變成悄聲難辨的紛紛細雪,體驗過北海道漫天捲揚的暴風雪團。
簡單講,我也有自身的「雨夾雪隨想」(獨特的個人經驗),必要的時候,有資格說上幾句的。有了這共同的經驗,或許我就更能同情和理解,冬季漫長的俄羅斯人為何輕易地就變成酒鬼和酗酒狂徒,成為宗教意義上的不幸的人。我雖然不畏嚴寒,但一定和俄羅斯作家一樣,用生命之火記述冬天裡的夏日印象。(2024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