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帶著兒子走入平常我們常來吃早餐的星巴克,跟媽媽一樣,生日在8月份的暑假,但跟媽媽希望生日蛋糕是冰淇淋的有很大不同,兒子每年都希望生日蛋糕上有著又大顆又新鮮的草莓,卻是媽媽無法辦到的奢侈願望。
我看了櫥窗內的草莓蛋糕,正好是草莓季啊,我心想。幫兒子點了一塊,我則幫自己點了杯氮氣冷萃。
去取咖啡的短短幾分鐘,當我回到座位上,盤內的草莓蛋糕已不見蹤影,看來他喜歡。
「媽媽跟你說唷,等下我們會去一個地方,那邊有很多房間,有飛機的房間、車車的房間,然後會有一位阿姨會跟你聊天,你有什麼想說的話,都可以放心跟阿姨說。」我邊說邊觀察兒子的反應跟表情。
「好,那我會去車車的房間嗎?」大概是提早放學又吃了草莓蛋糕,他的心情很好。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但我想每個房間都很好玩。」擔心萬一不是車車房間會讓兒子崩潰,所以先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你眼中的小事,是他心中世界末日般的大事
兒子有高敏跟亞斯的特質,我一直是知道的,也是我閱讀心理學類和教養書籍的起點,更是一腳踏入薩提爾領域的最大原因,為的是希望找到一個能跟他和平共處的方式,說更直白一點,是「讓我好過」的方式。
關於「學習」與特殊氣質的孩子相處有多麼不容易,我有個故事要說。
政府的政策下,會發放牛奶給國小以下的孩子帶回家喝,這個牛奶,看起來再普通不過,是農會、超市、便利商店都可以買到的「光泉全脂保久乳」。我們家妹妹看著哥哥喝,也總會想要自己喝一瓶,因此我買了一打放在家中,定期補貨。
那天晚上,妹妹又看到哥哥帶回來的保久乳,肉肉的小手指著,用可愛的奶音說「妮哪」,我聽懂了,她說「牛奶」,我拿下來給妹妹喝。
哥哥洗完澡出來,看到妹妹喝過的保久乳瓶子放在桌上,臉上的表情馬上變了,我心想暴風雨該不會要來了吧。
「誰喝的~~」這是熟悉的、崩潰邊緣的聲音。
「妹妹剛剛喝的,媽媽也有買,我拿給你。」我試圖緩和。
「不要不要!我要這個,這是我的,其他人都不能喝。」恩,開始了。
「媽媽買的也是這個紅色的牛奶,一樣的。」我繼續說。
「不、一、樣!」說完,只見兒子滿臉漲紅,嚎啕大哭如五雷轟頂,這哭聲可以持續30分鐘。
「哪裡不一樣?都是紅色的這個牛奶啊」我真是看不懂。
「牛的表情不一樣!」最後他喊出這句破案關鍵。
WHAT!? 什麼叫牛的表情不一樣?
我哭笑不得,更無法理解為何牛的表情會不一樣。「你拿來給我看看哪裡不一樣。」我說,心裡充滿懷疑。
兒子咚咚咚地拿著兩瓶保久乳,一瓶是學校發的、被妹妹喝完的;另一瓶是我在農會買的。他用力把兩個瓶子往桌上一放,「這裡不一樣!」說得理直氣壯。
我仔細一看。登愣!牛的表情還真的不.一.樣。這到底…..
「光泉啊光泉,你要逼死誰?為什麼牛的表情要不一樣!?」我在心中咒罵了一萬遍。
但此刻,我明白了。沒有生氣了。
「好,媽媽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找找哪裡有賣一樣的好嗎?」我抱著兒子,只剩下柔軟地疼惜。
這麼一件小事—我們認為的小事—對兒子來說,卻是世界末日般的大事。
像這樣的故事在我們家是常態,甚至多到我以為自己住在什麼地雷區,飛天小女警每30分鐘就能解救地球一次,我多麼希望自己是能化解每一次危機的神力女超人。
跨進諮商室的那一步
如果有人問我,你學了那麼多,是不是就不會對孩子生氣,是不是就不會罵孩子了?
我也曾經以為是,但很可惜,不是。
這些學習,並沒有讓我從此跟孩子沒有衝突,也沒有因此再也不罵孩子。相反的,帶給我的是內心更強烈地拉扯與挫折。
在衝擊事件發生時,我總忍住前幾分鐘不大吼,嘗試做到書上說的「溫和且堅定」和「接納」,但當孩子情緒崩潰歡到炸時,我又容易回到指責與責罵,然後就在罵完後,又跌入那個自責與內疚的深淵,懊悔自己怎麼不能更穩定一點。
我以為我可以撐起一切,成為無條件接納兒子的避風港。當沒有人可以接住他時,我是那個唯一可以接住他的人,我期待自己可以成為這樣的存在、這樣完美的媽媽。
然而,我錯估了自己,因為媽媽也是平凡人,而人會累。
我覺察到自己在身心內外都疲累不堪時,不僅當不了接住兒子的那個人,甚至接不住自己。「在覺察到自己累的時候,這次我想停下來先照顧自己」,照顧好自己是身為助人工作者很重要的功課,因為一味的付出沒照顧好自己,該如何陪伴其他人呢?這麼重要的事,居然被我遺忘了這麼久。
為了心中有更多的空間讓愛進來,我決定接納自己的「不能」,幫兒子預約了兒童諮商,專心愛孩子是我所能做的,其他的就交給專業。
而我,「只當媽媽就好」,一個可以陪兒子享用草莓蛋糕的媽媽。
走出諮商室的那一刻,看著陽光穿透樹葉灑下,我的腳步跟心輕盈如羽毛,可以隨著風起舞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