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走了你的專注力?》閱讀筆記(六):以控制注意力為目的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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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偷走了你的專注力?》閱讀筆記(六):以控制注意力為目的的設計〉2025-02-08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數位排毒之後,海利理解到,其實自己根本不需要每天花那麼多時間收發電子郵件和瀏覽社群。在回到自己的住處後,他想要延續普鎮留下來的好經驗,所以使用了若干工具來把電子設備從生活中間歇地隔絕出去。

 

  譬如名為「Freedom」的軟體,使用者可以設定一段時間,它會讓你在這段時間內不能連上特定網站,或者應你的要求直接斷網,旨在讓你擺脫干擾,專注於原先想做的事情。目前,這個軟體已經能夠支援包括Windows、iOS、Android、macOS等多個系統,你可以同時封鎖自己的所有裝置,直到你真的需要使用它們的時候。

 

  但或許在海利寫這本書的時候,這個軟體的功能還不夠齊全,又或者對海利來說,手機就算不上網仍舊是個誘惑,當時海利又另外使用了一個叫做「K-Safe」的工具--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能夠定時的保險箱。

 

  這個保險箱最初的名字叫做 「Kitchen Safe」,是用來防止小孩偷吃零食,或誤食不能吃的東西。但後來人們發現,也可以用來避免家庭成員藥物過量,或把香菸、遊戲手把等你不希望它過度影響生活的「誘惑物」鎖進去,而不只能限制在「廚房」使用。總之,海利把手機鎖了進去,不管再怎麼想要拿起手機,除非拿錘子把它砸爛,不然就只能等到約定的時間才能解鎖。

 

  一開始,透過這些工具,海利一天使用手機與筆電網路的時間大約是十到十五分鐘。但不到半年之後,它的iPhone螢幕使用時間告訴他,他每天平均花費了四個小時在手機上。對此,海利感到失敗、挫折,就像被某種更大的東西徹底打敗了。而他在矽谷遇見的一些人,終於讓他確信,他的感覺沒有錯,確實有某種「更大的東西」在系統性地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並有意識地破壞我們的注意力。

 

 

  最先引導海利認識這些危害的人是曾任職於Google的工程師崔斯坦.哈里斯(Tristan Harris),我過去曾經談論過他在Google時期的那段經歷,事實上,那篇文章中的資料最主要就是出自於本書的這個章節,也是因為看了那些段落,我才開始閱讀這本書,所以重複的部分我可能就談得快一點。在這裡,我們把焦點集中在他進入Google前的經歷所帶來的啟發。

 

  就像很多過去二三十年前的小孩子經歷過的一樣,小學時期的崔斯坦對魔術充滿興趣,除了一些最簡單的硬幣魔術之外,他還參加過一個由專業魔術師舉辦的、為期一週的魔術營。在那裡,他第一次理解到「魔術的本質」,那就是「注意力」。魔術師知道人們的注意力盲點在哪,只要魔術師移動硬幣的時候,你的注意力在別處,當你回過神時,硬幣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而在大學時期,崔斯坦在史丹佛認識了另一種研究人心的魔術。之後被稱為「百萬富翁製造者」的琺格(Brian Jeffrey Fogg)教授在「說服科技實驗室」(後來改稱「行為設計實驗室」)開設了讓學生學習如何將史金納等心理學家研究出的行為主義控制技巧整合到程式碼當中。對當時的崔斯坦而言,這就像是更多更厲害的魔術技巧,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支配其他人類的行為,「我承認,那時道德警鐘並未在我腦中響起」崔斯坦說。

 

  在課堂上,琺格要求學生只能將這些「控制人行為的權力」應用在良善的用途上,並在課程中加入了道德辯論。但在課堂的討論與後來的真實應用中,崔斯坦看到的是同學們興奮與迫不及待的神情。這讓人不禁想到崔斯坦的導師、VR的早期推廣者杰倫.拉尼爾(Jaron Lanier)之所以不再繼續擔任好萊塢反烏托邦科幻片顧問的理由,因為他發現,當自己為了警告人們即將發生的事情而在電影中設計出來的可怕技術,被程式設計師看到之後,他們的回應卻是「這太酷了,我們如何做到這一點?」

 

 

  事實上,在崔斯坦進入Google之前,他就已經意識到網路正在以各種方式擾亂我們的注意力。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遭遇過這件事,打開網路本來是為了查詢一個自己不熟悉的詞彙、事件或概念,但查一查之後,不知不覺就迷失進了完全無關的文章和影音當中。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崔斯坦設計了一個類似即時小辭典的應用程式。當你在閱讀網頁時,只要標出一個語詞,它就會彈出一個小視窗,提供該主題的明確摘要,讓你不會一不小心掉到網路的無底洞裡。很快地,Google提議要買下這個程式,並邀請崔斯坦成為Google的一份子。

 

  然而,這份工作讓崔斯坦愈來愈感到不安,他認為這份工作相當於全世界十幾億人的行為控制室,而且裡面的人正在把控制的力度調到最大。他逐漸受不了科技公司們在「控制使用者」上面的軍備競賽。更多的、更瑣碎的通知音效與手機震動,讓每個人不停地分心、不停地被那些本來沒有要看的網頁吃掉時間。甚至,在以相片為主導的社群軟體競爭之下,人們對整形產生了比過往更大的需求,只為了讓自己每時每刻看起來都像開過美肌濾鏡的樣子。

 

  一段時間後,崔斯坦想要離開Google,在離開之前,他製作了一份長達141頁的投影片,向同事們解釋他的疑慮,試圖讓大家了解到,我們當前在做的事情有多麼重大。他本來已經準備好永遠告別這個產業,畢竟一個年輕工程師膽敢這樣挑戰全公司(乃至於全產業)的方向,大概是無法繼續在業界混了。但沒想到的是,他的投影片迅速在全公司內流傳,公司總部將他任命為全Google第一位「設計倫理學家」。

 

  不過,這並未意味著Google就此放棄了他們對控制人心的追求。在他擔任這份工作的兩年裡面,多數同事確實對他提出的警告表示認同與同情,然而,卻對他所提出的替代方案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們會去冥想、做瑜珈、並禁止家中孩子使用他們設計的網站與工具,但是,那些會讓公司少賺一點錢的方案,很抱歉,無法採納。最後,崔斯坦還是離開了Google,他相信科技可以為人類做一些有幫助的事情,但我們需要走的是另一條與Google或其他大的科技資本公司不一樣的道路。

 

  在接下來的文章裡面,我們還要再談一些其他的、更深層的科技問題,然後,我們會開始嘗試看看,要改變這個愈來愈糟的現狀,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做的事?





前篇:

〈(一):我們的行為已經被科技產品給重塑〉

〈(二):我們應該停止依賴網路,卻又無法脫離〉

〈(三):閱讀能力、注意力與同理能力的缺失〉

〈(四):我們活在一個睡眠不足的時代〉

〈(五):你多久沒有讓自己好好放空?〉





延伸閱讀:

〈那些被奪取的時間:前Google員工崔斯坦的反省〉

〈真實世界的「電幕」:短影音與被重塑的認知框架〉

〈對「效率」的虛幻癡迷與便於分心的工具〉

〈抖音傷仲永:社群短影音時代中的孩子〉

〈聽令動作:場合中的習慣性服從〉

〈從「徵用」的思維到需求匹配:讓人的自願行動發揮更多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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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一個人在短時間內揮霍數萬美元而不產生自我懷疑和「自我放縱警報」是非常困難的。那些財富逐漸累積(而非繼承)而來的人肯定知道這種奢侈的消費行為將為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然而,這些人卻有可能在錯誤的投資裡面一下子失去大量的財富。因為當他們做出那個會讓自己失去錢財的行為時,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花錢」。
  眾所周知,社會對立愈嚴重,極右派就能得到愈多的支持。帕魯丹開始在瑞典每一處伊斯蘭移民較多的地區展開焚燒《古蘭經》的巡迴表演。不出意外地,每一次都引發大規模的抗議乃至於暴力衝突。信仰被羞辱的激憤穆斯林移民因此被貼上了更多暴力犯罪的標籤,讓衝突的雪球愈滾愈大。
  但具體看這個例子的話,它看起來像是在相同框架中的爭論,譬如說那個問題可以是「孫悟空武力高強,強盜其實傷不了他。將對方打死是否不合比例?」;又或者對孫悟空來說,他是在保護其他可能被傷害的人、行使正義,並不是隨意殺生。題目並未呈現出兩人無法聚焦在相同框架,而更像是兩人在一個倫理學問題上有不同的立場。
  而之所以我們會那麼常盯著手機,不是因為手機提供了多棒的內容,而是因為,它就是如此地便利。我們可以隨時把它從口袋裡拿出來,而不像電腦的時代,我們首先必須為自己空出一段時間,在電腦前握著滑鼠正襟危坐。而手機不同,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癱在沙發,它成為我們生活中過於緊密的一部分,方便過了頭。
  去相信「沒那麼嚴重」是符合人性的,試想如果中國對台灣的威脅真的是「萬惡民進黨」在販賣亡國感所做的造謠該有多好、如果川普對民主的威脅只是美國左派的幻想該有多好、如果俄羅斯根本沒有侵略烏克蘭、如果以色列與加薩的衝突不是停火而是從來沒發生該有多好。
  那些詐騙商家會寄送一些品質低劣或與網站敘述完全不符的商品,當消費者想要退貨,才發現上面的電話、信箱、地址都是假的。而基本上消基會、反詐騙部門、警察局和貨運公司都會告訴你這件事情他們沒辦法處理,你可以報案、提告,但基本上找不到對方是誰,所以也幾乎不可能有機會拿回被騙的款項。
  要一個人在短時間內揮霍數萬美元而不產生自我懷疑和「自我放縱警報」是非常困難的。那些財富逐漸累積(而非繼承)而來的人肯定知道這種奢侈的消費行為將為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然而,這些人卻有可能在錯誤的投資裡面一下子失去大量的財富。因為當他們做出那個會讓自己失去錢財的行為時,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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