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章裡,海利談到了一個我們經常忽略的主題。它和前面提到的休息與閱讀各自有其相似之處,且同樣在這個時代裡面被剝奪。這項活動,被稱為「心靈神遊」。或者,我們可以給它一個更日常的名字--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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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利談到他在去普羅威斯頓數位排毒之前,總是活在「精神刺激的龍捲風裡」:「散步一定要聽Podcast或講電話,在商店裡等待服務的幾分鐘也在看手機或看書。若不每分鐘填滿刺激,我就會感到恐慌」。
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我覺得相當有感觸,我相信不只是我,在過去的十年裡,肯定有非常多人是這樣生活著的。直到兩三年之前,我都很興奮地將Podcast當作是一種讓我大幅提升學習效率的工具。然而,雖然「用聽的學習」仍然是一件好事,但「總是在聽東西」的這種生活習慣其實會剝奪我們大量自由思考與發揮創造力的時間,也將我們與實際身處的外在世界做了一定程度的隔絕。
心理學教授喬納森.思莫伍德(Jonathan Smallwood)以閱讀書本為例,他描繪到:當我們在閱讀的時候,雖然是專注在每個單字和句子,但我們的思緒「總是有一點在飄盪」。我們會在腦中思考眼前讀到的這些詞語與自己的生活有何關聯?與前幾頁、甚至前幾張的內容有何關聯?你會思考作者說的話有沒有道理、是否有矛盾或勉強之處?
思緒甚至會飄回你的童年,或者前幾天在電視與網路上看到的東西,你會把書裡書外不同的部分放在一起閱讀,以便理解關鍵主題。海利認為,這就是閱讀。如果你不敞開一個充足的心理空間來「漫遊」,閱讀就無法發生。
閱讀以外的生活也是如此,當我們隨時都將注意力放在手機上時,我們會忽視那些自己身邊發生的事,也忽視自己腦中尚未被整理清楚的知識。喬納森的研究發現,愈是有辦法讓自己思緒飄盪的人,就愈可以制定個人目標、發揮創造力,並且更有辦法做長期決策。神經外科教授奈森.斯普倫(Nathan Spreng)則指出,大腦會在你放空時,嘗試「自行修復」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
我相信大家或多或少有這種經驗,那些我們思考許久的問題,有時候會在散步、洗澡或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突然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心靈神遊」發揮效果的時候,我們沒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特定的一個點上,反而讓腦海裡你經常忽視的其他角落也分配到了一部分的注意力。
奈森用「注意力的頻寬」來類比,說明當我們沒有在使用「聚光燈式的注意力時」,我們仍擁有相同的頻寬,可以分配下去;研究大腦活動的神經學家馬庫斯(Marcus Raichle)則用他熱愛的交響樂作為譬喻:有些時候你需要使用單一樂器來獨奏,但另一些時候,你需要心靈漫遊,以此激發全部的樂器,一起創造一種單一樂器達不到的音樂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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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閱讀大量資料的過程中,海利讀到了一個似乎會作為前述說法反例的研究。哈佛教授丹.吉爾伯特(Dan Filbert)和馬修.基林斯沃思(Matthew Killingsworth)主持了一項研究,他們讓受試者安裝一個應用程式,並會從這個應用程式收到隨機的提醒,詢問他們當下正在做什麼,並為做這件事情的感受打分數。但在他們的研究中,人們認為自己在神遊的時候,比做其他任何活動都不開心,甚至連家務勞動,感受分數都比神遊還高。
海利認為,之所以會有這個結果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神遊很容易陷入沉思」。在沉思中,我們更容易深陷那些難解的問題、令人焦慮或備感壓力的事。也有可能,因為我們的文化鼓勵過勞,當受試者被研究者的應用程式提醒自己正在「什麼也沒做」的時候,產生了某種焦慮、甚至帶有愧疚的不良感受。
就像海利在最開始提到的,我們總想把自己的每一刻都塞滿。明明還有那麼多工作沒做,卻在「放空發呆」,甚至沒有在「娛樂」。我們相信自己正在拖延,而從沒有把「心靈神遊」、「做白日夢」當成一種有正面價值的活動。而當海利在普鎮度假,沒有未完成的事情追著他跑時,「心靈神遊」成了一件沒有負擔的活動,可以更全面地體現它的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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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普鎮的兩週前,為了預定回程路上的住宿地點,海利借用了當地可以上網的公用電腦。他很快地訂好住宿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自己兩個多月沒使用的電子信箱。在他的想像裡,他必須要花三四十個小時才能「追回」他這段時間沒有處理的內容。但最後,他花了兩個小時檢查完了全部的信件,而且幾乎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他發現「電子郵件會滋生電子郵件」。而他的推特粉絲數量和他離開時基本相同,網路世界接受了他的缺席,完全如常地運轉。事實上,我們完全可以平常就不花那幾十分鐘到數小時瀏覽電子信箱和社群網站,去把更多心力放在那些自己更想做的事、以及讓思緒自行重整的「心靈神遊」裡。但為什麼我們總是做不到呢?
為了弄清楚這一點,在後面的章節,海利將拜訪曾經或至今仍任職於科技公司的幾位工程師,探索這些科技公司如何運用那些魔術師或心理學家長年研究的技法,控制我們的行為,且不是為了娛樂我們或讓人類過上更好的生活,而是為了將我們牢牢地綁在這些軟體和網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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