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剛經歷乳癌手術。
開刀那天,兒子請了假,全程陪伴。手術房外,兒子守侯著,而她在被推進手術房前,腦中閃過的是:「我好害怕,可是如果我回不來,應該沒人知道我曾經害怕過吧?」這些話,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不是不想說,是沒人可以說。
她的丈夫總是說:「不要胡思亂想。」只要她稍有情緒,對方的臉色比癌症還嚇人。漸漸地,她學會了把話吞下去,把情緒藏起來。她說:「我不需要人家幫我什麼,我只是好想,有人能聽我說說話。」
另一位男士,回憶起那場輸尿管結石手術。
離婚後,他獨自扶養兩名年幼子女,同時要照顧年邁多病的父母。那天痛到進急診,雖然理智上知道這只是場小手術,但情緒上卻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和崩潰 — 擔心孩子怎麼辦、擔心爸媽怎麼辦、擔心自己全身麻醉後會不會再也醒不來……然而,這些擔心都沉積在心裏,找不到出口。
他說:「我不怕痛,只怕萬一出事,根本沒人知道我在醫院。我真的好希望,有人可以讓我說說心裏話。」
「我只是想說說話」— 一句微不足道的話語,道出了內心最深沉的孤寂
即使身邊有人,即使生活正常,甚至在聚會中笑著、在辦公室忙著,那種「沒有人聽見」的孤獨感,就像是無聲靜默的暗流,不斷擴散到日常的每個細縫當中。
孤獨感的根源,往往不在於「沒人陪」的客觀事實,而是「缺乏深度連結」的主觀經驗。真正讓人痛苦的,不是沒人在,而是沒人聽、沒人懂。
為什麼無法「好好說話」,會這麼孤單?
- 因為人都渴望被看見與理解
深度對話讓我們得以展現「真實的自己」,在他人面前卸下防備、坦露脆弱與困惑。若是盡談些無關痛癢的八卦與日常瑣事,情感就會如同浮在水面般,無法真正碰觸到內心深處。 - 因為害怕不被接住
有些人害怕說出內心話,就會被責怪「太情緒化」或被取笑「想太多」。於是,為了避免被責怪、被取笑,我們選擇修飾,選擇沉默,進而壓抑那些原本渴望被理解的情緒。 - 因為從未學習過親密語言
在華人文化裏,「堅強」是值得獎賞的特質,而「脆弱」則被視為軟弱無能。我們習慣壓抑、習慣隱忍、習慣不直接表達內在感受;我們學會了獨立的同時,也忘了如何依靠。 - 因為孤獨是情緒的預警機制
正如飢餓提醒我們該進食,孤獨感正提醒我們:你需要與他人建立有意義的情感連結。可惜,鮮少有人教導如何辨識和應對孤獨感,以致於我們誤解了這份警訊,或是找不到安全的方式,理解自己的情緒背後的需求。
孤獨,是沒有人在心裡
「即使身在人群,我依然感到孤獨」。
這種「外向孤獨症」,在經手的教練個案中異常普遍;尤其是專業、菁英份子,那些活躍於職場和人際圈的人士 — 他們表面看來自信、樂觀,內心卻極度不安與孤獨。
事實証明,人際關係的「數量」並不能填補情感連結的「質量」;甚至有研究指出,孤獨感最強的人,不是獨居者,而是那些在人群中卻無法說話的人。
我們不缺社交,我們缺的是可以談「真心話」的對象。
那些說不出口的話,需要被接住
「我不是要人幫我什麼,我只是想說說話。」
這句話背後隱含的,是對生命意義的確認、對情感支持的渴望,以及對自我價值的肯定。
心理學家Carl Rogers強調,真正的療癒,不是改變對方,而是給予一種無條件的接納與同理 — 我坐在你身旁,只是聽你說,不急著改變著什麼。
被教練的案主,一開始對話大多是無話可說的表情,但15分鐘過後,最常出現的狀況是,即使哭到哽咽,也還有好多話急著想吐露。他們給出的最多反饋是「我沒想到自己會說那麼多,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就是讓我什麼都想跟你講」。
除了陪伴,其實,我什麼也沒做。
當我們願意讓別人說說話,也願意練習說出自己的內在,便能一小步、一小步地穿越孤獨的迷霧。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時刻
如果你正在經歷一段沒人能說話的孤單時光,請記得:孤獨不是誰的錯,更與脆弱無關。你不需要更多的社交、更多的朋友,而是需要一段能安心打開自己的深度對話,一段能讓你「說出口」的關係。
如果你身邊有一個人,看起來無比堅強、不曾哭泣、不曾訴苦,也許他的內心正默默期待有人問一句:「你想說點什麼嗎?我在。」
這個世界,需要多一點這樣的關係 — 讓人安心說說話、讓人可以有依靠,不必一個人堅強的扛起全世界。
願我們都能成為讓某人可以安心說說話的對象,也願我們都能遇見那樣的一個人。
PS. 每週三下午在信義區,一場女性限定的讀書會,由我陪伴女性朋友深度對話、彼此支持與交流。歡迎有興趣的朋友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