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會議的主辦因為要處理資料，所以同仁小林先和我去準備會議室，無意間和同仁小林閒聊起近況，誰知那壺不開提哪壺的我，因為出差近一個月，隨口問句「最近你還好嗎？」
小林的淚腺就像被扭開蓄壓已久的水庫，眼淚爆發，還企圖一邊笑笑地跟我說，「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一直掉眼淚。」
「但我最近真的覺得自己好爛，什麼都不順。」「我覺得自己好糟，什麼事都弄不好。」
別的同事來了，我趕快先小聲提醒他先上樓，這裡我來cover，我等等就上去找他。
我處理一個段落便連忙衝上樓，開始聽他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原來和中老闆也有點關係。
我們家的中老闆，在人前有很良好的形象，但私下他對同仁，唸人是不帶髒字的刻薄，往死裡鑽的，會讓人很不舒服的那種…
例如，
「你不是xxx來的嗎？為什麼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想你應該也做不出來，畢竟你如果做得出來，就不會在這裡了。」
「你這些好好研究，這樣你生活就有重心了。」
他會打內線分機來唸大家，也還會把人找進去辦公室念，一次就是15分鐘起跳，待久的同仁、比較資深的，大抵知道他自稱「扁平式管理」的作風，忍一忍就過去，反正過濾掉情緒性、酸人的語氣，還有發散天馬行空的指示，也總還聽得出方向和要做的，大家咬牙一撐，靜默個幾分鐘，他講完發洩完自然事情也就過去，大家也不太計較。
身爲小老闆的我，面對這樣的景況，聽到同仁們抱怨中老闆的無禮，一開始我也會很努力地和大家說明表達中老闆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大家都希望事情可以做好，企圖讓大家理解中老闆的「真意」。（唉，畢竟有一陣我出差比較久…）
但我最近心中開始冒出很多的疑問，為什麼我要幫他收殘局？為什麼我要幫他美化他在同仁心目中的形象？難道我只是為了團隊的和諧？難道我只是為了我自己的績效，安撫同仁們，好讓他們能順利把工作完成？
而小林到職不到一年，是新人也正是現在的Z世代頭陣，平常的確不算特別優秀，甚至有時候會耍些小聰明，但他反應動作都還算快，且身而為人，罪也不至於要承受那些莫名的質問及貶低。
他因為近期很常被中老闆唸（可能因為小老闆的我不在，他更可大行扁平式管理），扛著工作壓力，回家訴苦反而被家長唸不如回鄉，曖昧對象又忽冷忽熱，在我問的那一刻，就像是輕佻地劃開他的主動脈一般，崩潰爆炸。
身為一個小主管，我很擔心他的精神狀況，因為他是很明顯很明顯很明顯的憂鬱☹️，只能先傾聽，告訴他沒關係，接著晚上我實在太擔心，只好先稟告在國外出差的大老闆。
大老闆很明快地做出提醒，請我提供心理諮商資源給他，另外問我是不是直接跟中老闆說先找我就好，或他幫我說也可以。
我心裡一想，想說這樣也好，至少由我轉達，我可以讓同仁壓力不要那麼大，便請大老闆和中老闆說。
結果中老闆，在大老闆提出這個建議時，他似乎不自覺自己的溝通出了什麼問題，還跟我說，前兩天他唸完小林，他問小林要不要他再和我交代一次，小林說不用他可以自己來和我講，言下之意是，如果小林怕和他溝通，可以直接講，不用透過我找大老闆講。
我氣到沒有回任何一句話。
是怎樣的感覺良好，不覺得自己溝通的方式有問題，如此的罔顧同仁感受，才覺得大老闆講的提醒與自己完全無關啊。
但我後來一想，是不是我們長期的好意沈默及忍耐，也間接地造就了他的為所欲為？這就是漢娜口中所謂平庸的邪惡嗎？
我不想再忍耐爛主管了。
一個只知道權力，不懂管理的人，我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把同仁們一個一個逼走。
和另一位同事聊起，才知道有人又要離開，他最近的「績效」，是唸一個業務，然後唸到把一位認真為了這個業務做到凌晨4點的人逼走，這位是寧可降級也要走。
真的不想再忍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