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製作
曉嫚的Cult Bar節目,讓我重新檢視了十年以前的個人黑歷史,25歲時我因前一份工作身心疲憊,思慮不周下找了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頭銜威、責任輕、老闆講話不用聽」的差事。
會獲得這個差事並不是我仰賴什麼關係,就是上人力銀行找職缺投履歷,正常面試後錄取,聘用我的組織與職位完全合法、有勞健保等法定保障不用說,準時上下班、周休二日,
至於「錢多」的計算基準,是普通薪水加上高額獎金除以超低的實際工時,真的是收入不壞;「事少」或者說事情簡單的程度,是我常常必須沒事找事做,工作交辦只要有基本的社會常識加上耐心,並沒有難度可言;「離家近」則是當年的租屋處走路即可抵達辦公室,交通費與通勤時間省下來兼運動。
當時我的「頭銜」是助理研究員,在正規的研究機構助理研究員形同大專院校的助理教授,所以外出換名片時每個人都驚呼:「你25歲拿博士?!」搞得我滿頭問號;但那個單位與其說在做什麼研究,不如說大家都是庶務助理,財源來自承攬固定的文職案件和計畫,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按規定繳交文書資料,這種基本功實在稱不上重責大任。
由於組織的大頭是酬庸空降,沒必要思考營收銷售管理研發,甚至搞不清楚轄下的部門在幹嘛,所以開口便朗誦佛經,提醒大家要修身養性。
乍聽超級爽的缺,為什麼我卻在完成一個專案之後忙不迭打開履歷表,完全不戀棧「錢多、事少、離家近、頭銜威、責任輕、老闆講話不用聽」任何一點?
不健康的權力結構所產生的「打混至上」職場文化
如此神奇的工作條件,也就會搭配上光怪陸離的權力結構--在那個組織裡面各部門間完全沒有平行交流,因為經費是由各部門主管自籌,去標案帶回來給轄下的人做,在同一個組織中像諸侯割據一樣各自為政,大頭則是虛位元首,至於為什麼不拆夥?這是因為要得標一些案件,必須提出對應的組織規模,人太少會被評審委員刷掉,這也是為什麼各主管沒有獨立出來,自己成立一間公司。
由於標案的金額固定,吃同一個預算大餅的大家不會因為多做事得到更高的薪水,領結案獎金的至樂又太遙遠,所以在我所屬的部門,待得很久的老鳥都是能混則混、能撈則撈,而且會一起抵制願意承擔工作的人,只要聽到主管交辦就先嗯唉嗨喲一輪。
當年在人力預算有限的情況下,開職缺讓我應徵進去的理由,是標案多了一些新要求,老鳥們通通喊忙叫難推責任,主管不得已只能補人,雖然明知這種職場文化和權力關係不健康,但老鳥們孰悉跑流程、報帳和做文書的格式,加上案件可以撥付做員工薪資的比例有嚴格規定,無法一舉汰舊換新,於是主管也只能妥協,讓小單位不上不下地存活。
雖然只要願意幫主管做事,就可以在小單位裡面地位穩固,然而每一天睜開眼的自我感覺都很不良好,因為進辦公室就等於要痛苦地裝忙,為什麼不把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情上?為什麼非得在驗收或是活動前一天,才在那邊表演加班睡辦公室呢?
一起打混的「合群」只會葬送人生
即使新進的我和老鳥們不對盤,但我們都明白其實誰也奈何不了誰,老鳥們可以耍的心眼充其量就是在研討會完畢後,搶先搜刮評委們剩下的點心盒。
某次會議結束,我趕忙去上廁所,因為擔心被詬病尿遁,解放完趕快折回現場幫忙收東西,於是聽到老鳥們呼籲:「快趁曉嫚回來前把好吃的分一分!」一扭頭發現我就在旁邊,趕緊嘻嘻哈哈地硬塞一個點心盒過來,我不收都不行,那時甚至不好意思吐槽,我當記者時吃過的點心盒,已經超過我八輩子的應有配額,請他安心全包千萬別客氣。
主管並非沒有察覺小單位內的問題,於是勸我要「體諒」一下前輩的「心情」,而當年發生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就是已成年許久的我,第一次被女生叫去廁所談判,簡直打破三觀,我以為這是少年少女漫畫才會有的劇情。
找我談判的,是在小單位內資歷十幾年的「大學姐」,她警告我立刻把在會議上答應主管要做的工作推掉,理由是菜鳥憑什麼,當時我覺得再不做點有產出的事情,整個人的意志都會駑鈍,於是回應對方:「大學姐你這麼資深,一定可以教會我怎麼做好這個交辦。」
我的回應完全踩炸大學姐的雷點,她用咬牙切齒地憤恨神情說:「你開了這個先例,大家以後都要比照辦理,你是想要搞死誰?!」
當下比起覺得被威脅,我更真實的感覺是,繼續待在這樣的環境和人群裡,是沒有進步空間和值得期盼的未來的,所以執行完那一個專案之後,我也就趕緊換了工作,畢竟再待下去也只是消磨人生,時間可是金錢也換不回來的超級稀缺資源啊。
歡迎收聽S3EP05:沒金流的地方,如何看出權力的流動?
回首這一段個人最北七就業選擇的歷程,讓我學會最重要的一課,若一個正經認真的事業,正處於營利之前、正在燃燒資金的階段,它們通常會有明確的「關鍵數字」、「里程碑」,藉由完成這些目標讓事業最終能獨立獲利,或起碼自給自足,要走到這一步總是很辛苦,所以絕對沒有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這種背離常理的「涼缺」或「爽事」。
而一個不能獨立獲利的單位、需要依附其它組織支付固定預算來養活,經常會長出離奇的權力結構,更多故事歡迎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