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文)
前言:不是學員而是從工作人員開始
我參與第一門”類課程“,是作為工作人員(不是負責人,是負責人下面那個不用負責但是要做所有事的人),而不是參加者。這份工作是以NCL(我當初所屬的日本社會創新組織)名義承接台灣經濟研究院的案子。此案希望利用工作坊跟討論的形式,把所有參訪內容串在一起,也是我進入組織之後第一個本部的案子。在經歷了那麼多其他課程跟工作坊後,再回來看這個案子,在企劃跟執行上都有很多地方該檢討,那樣的行程規劃,自己當時經驗能力是否可以勝任等等,能討論的部分實在太多,只可惜能一起討論的人都已離職,我合約到期後,也跟組織沒什麼關係了。
台灣經濟研究院V-together
【主旨】
帶台灣社會創新企業代表們參訪日本社會創新企業,希望藉由日本經驗,能讓台灣藉由日本經驗能有新的想法與做法。
【師資】
看見社會問題的旅行社Ridilover(リディラバ)代表、モクチン企画代表、自由大學代表、NCL代表、coco room代表、greenz代表等等(上述“代表”不是職稱,而是指代表該團體出席)。所有參訪對象從東北、關東、關西都有,議題總共有:貧困、建築、教育、女性教育、發達障礙者職業教育、釀造等等。每個單位都有對應到相關的團體。
【進行方式】
參訪行程以工作坊開頭,帶大家統整目標之後,開始在NCL原宿據點上課。這時候登場的主要是媒體、服務、倡議的團體代表。接下來前往有實體據點的組織參訪,我跟精釀啤酒公司出發前往小川町看釀造廠,另外一群人則是在東京都內跑行程。接下來所有人會合前往關西的大阪、東北的遠野之後再度回到東京,以工作坊討論的方式將本次參訪做總結。
【參與學員】
台灣社會創新組織跟社會企業的代表們,有幾個在年輕族群中算有聲量,帶工作坊跟討論對他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我以前沒有接觸過社會企業圈的人,第一次接觸到,覺得他們是一群很優秀、有目標,卻願意選擇把青春投入社會奉獻的人們,當然都有每個人動機不同,不過做的事以利他居多是無庸置疑。
發表會我上台的照片...但已經太久我也忘記講了什麼
【心得】
當時我第一次接觸工作坊跟引導的工作(當時甚至不知道負責帶討論的引導師有多重要,連引導師這個名詞都沒聽過),只覺得聽了各式各樣社會創新領域的分享覺得很充實,但也感受到不同領域參與者對其他領域的關心度極低。隔了兩年,我才知道工作坊中的引導跟彙整有多麽重要。
以結論而言就是爛引導壞了一鍋粥,想想當時的講師可都是王牌。(淚)
就我所知在台灣跨領域跟跨組織共創並不常見,而合作跟共創大家也搞不太懂。現在回顧起來,NCL整個參訪行程規劃方式非常的教科書,都是循著標準流程走:制定學習目標、提供實際案例、體驗場域,最後收束、討論、總結,結束後形成社群,在社群中大家更新近況,醞釀下一步的跨領域實踐。
而實際上專案執行人(我)經驗不足,負責人也不是相關業界出身,因此作為骨幹的工作坊結構很鬆散,導致一桌好菜,沒有考慮到前菜、主菜、甜點要怎麼搭配,也沒有充足的空間讓人消化,導致沒辦法湊成一個宴席。
執行面的心得如上,而在學習方面,我感受到所有社會問題其實都衝著中產階級來,中產階級的生活一旦發生了變故,就會成為社會上的弱勢族群,而當下時局瞬息萬變,中產階級更該形成組織來鞏固自己原本的生活。
於是中產階級自救會的想法,就在我心中開始萌芽。
【社群形成】
這些社創組織的人們,在台灣可能因為一些活動,所以早就互相認識,彼此熟悉的跟不熟的大概都很難有什麼變化,加上後來NCL也沒有繼續經營後續社群,就這樣自然消滅了。
痛苦指數★★★★★
這個行程雖然不會再出現了,但還是評價一下。前置作業還飛了幾趟台灣,行程中長距離移動、協調跟翻譯都讓人痛苦,可以說痛苦指數爆表。雖然最後學習的成果不用受到檢視,但最終台灣經濟研究院把這個案子延續下去的下一個計畫應該就是
社會創新平台。他們也很有義氣的邀我當了顧問,不過那又是後話了。
【
影像連結】
PLUS KAGA
【主旨】
讓來自全國各科系的大學生來到加賀,認識地方問題,提出解決方案並在提案後一年付諸實現。主辦單位是地方政府,執行單位是來自東京的都市規劃公司。強調讓大學生「利用地方問題當作材料實踐所學,並依照專業知識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地方沒有你們也不會有多大變化,你們來做你們想做的計畫,如果正好這個計劃可以解決誰的問題,那大家就可以成為夥伴一起行動。」
在大學生方面,透過高強度的田野調查跟計畫執行,能作為很好的教材,尤其執行計畫時計畫本身沒有提供經費、計畫本身也沒有學分,因此來到加賀的大學生為了得到大家幫忙可以說很巴結。在地方方面,透過協助大學生的計畫,達到了人際關係的重新連結,鄰居們也再次有原因聚在一起共事,隨著計畫進行,當地居民也組成了專門組織來幫助PLUS KAGA的學生們,另一方面也讓在地人延續學生們的提案。
【師資】
由株式會社folk代表
三島由樹 為首 ,每年都找來在地方不同的人擔任講師,有工藝師、漁業公會會長、補習班老師、農夫、公務員等等,遍佈各行各業。而令人訝異的是這些人至少一半都有優秀的學歷跟職歷,甚至有現任國家級的講師。三島本人在哈佛畢業並就業數年後,回到日本東大任教,是東大的人氣講師,脫離了全職教師生活後,也轉戰各名校兼課,而在PLUS KAGA中,三島開頭都會很明確的向學生們表示「在這裡我不是老師,你們也不是學生,我們都是平等的成年人,大家是要互相幫助彼此學習,不是誰要教誰什麼。」
而三島也在很多地方貫徹了他的方針,總之是個了解越深覺得越厲害的計畫。
【進行方式】
每年都會因應計畫進行程度、出資單位、現實狀況(天災、疫情)做出調整。本次介紹的是以2018年第三期作為範本。
計畫本體由夏季工作坊跟冬季工作坊構成。夏季是田野調查跟草案提案,冬季則是自由田野調查跟定案發表,中途夾雜幾次東京的聚會與討論。如果計畫途中學生們覺得田野搜集的內容不夠,需要自費前往加賀市,執行計畫的人力物力與資金學生們也必須自己想辦法解決。(比如有人在加賀當家教,有些人則是在農家打工換宿)
而目前為止整體計畫推動方式如下:
2016~2017 匯聚人脈資源,培養團隊與計畫在地知名度
2018~2019 減少招生名額,採少數精銳制,只招生有能力獨立執行計畫的學生
2020~2021因為疫情、熊出沒等等因素影響做出大幅調整,除了讓學生分梯次前往加賀市以外,發表型式也通通改為線上節目方式進行
2022 正式脫離政府經費改為完全企業贊助形式,由加賀市內擁有快100年歷史的大同工業出資,取消冬季工作坊,將夏季工作坊時間增加為三週,提案範圍縮限在大聖寺區域(贊助企業與市役所所在區域),加入各個業界專家授課,最後發表前學生們將完成一個小小的計畫實踐,專案發表分為大同工業社內發表,與公開發表兩次。
【參與學員】
雖然計畫主打的是「來自全國各地擁有專業知識的大學生」,但仔細觀察,他還少說了一點“這些大學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當然一開始慕三島之名而來的不外乎他的學生,大多來自東大、慶應、早大,到中後期的多摩美術大學、金澤大學等等,被挑選出來的絕對是自主性跟學習動機滿滿。
而要說這些人有什麼共通點,從我參加的那年來看的話:
1.大多擅長上台發表
2.擁有運動或音樂類的興趣(能參加比賽或是國際巡迴演出)
3.有獨立在海外執行專案的經驗
4.除了英文以外會第二外國語也是正常
5.在分組討論中擔任組長或是主辦活動都難不倒他們
6.就算夏季表現有點掉漆的地方,在冬季絕對可以看到顯著成長
這些當初也在成大的交流裡被老師吐槽過,說這種只培養精英的模式根本不適合一般大學生。交流會後實際在成大執行過一次,確實也問題很多。
【心得】
想當初早就畢業超多年的我為了擠進PLUS KAGA,從台灣好不容易凹了一個人來參加。那時對這個計畫理解程度還太低,到台灣各大學跑業務的時候常常被釘得滿頭包,但同時也結識了幾個現在也都很關照我的老師。
我參加的身份是“台灣大學生的即時口譯”,而不是學員,但這個計畫從參與到後續配合,都讓人學到太多了。
從第一年跟著台灣學生當翻譯,從參加者的角度看,第二年開始從協助者的角度,接下來帶著計畫團隊到台灣跟其他大學交流,最後在各個講座中反覆推廣、詮釋PLUS KAGA的內容,這個計畫真的惠我良多。加上三島本身做的計畫不只在加賀,東京都心跟首都圈、德島縣等等都有,我也透過他了解很多都市計畫的想法,還有在都市計畫中“人”的活動該怎麼被設計。
另外每個學生雖然提案都很有趣,但背後也緊緊扣合社會議題,提案則是作為研究手段被實踐,這種宛如教科書般的執行方式,在越深入了解每個學生計畫時,越令人驚嘆。看這些菁英們怎麼演繹設定問題意識、提出假設、設計驗證方法、接著用大家都懂的有趣企劃來實踐,最後再反饋到問題意識。只能說每個參加過的學員都是滿滿的知識寶庫,他們活用自己在學校所學,將想法化為現實,相信連很多社會人士都沒辦法做到。
這個計畫的設計,可以在環境設計裡“時間”與“場域”設計的循環裡找到理論,整個PLUS KAGA計畫就是“讓地方形成自發性組織”的過程。
而單年次的計畫則是可以對應到「改造型學習」。(以下摘自“提問的設計/安齋勇樹・塩瀨隆之”)
成人教育學領域中的先驅傑克·馬濟洛(JackMezirow)主張,對成人而言最重要的學習,是改變對於現實的認知方式,並將此過程訂定為下列的「改造型學習」。
改造型學習的過程(我有加註如何對應到PLUS KAGA的內容):
1.引起混亂的兩難困境:讓學生思考自己認知中的地方與實際地方的落差
2.伴隨恐懼、憤怒罪惡感、恥辱感等情感的自我探究:開始無止境的提問“這個計畫真的是我想做的嗎?這是我要的嗎?”
3.重新審視典範(paradigm):實際接觸地方的人們在做些什麼計畫、同時也聽三島分享其他地方的案例
4.認知到他者也會與自己分享同樣的不滿及改造過程:同儕間的互相討論與刺激(每天晚上進行回顧與討論)
5.為形塑新角色或新關係而探究其他選項:開始思考“我要在地方做這樣的計畫,必須跟在地的哪個單位或哪些人建立利害關係”,有計畫性的拓展人脈,建立自我在地方的形象
6.規畫行動計畫:開始設計提案
7.掌握為執行自我計畫所需的新知識或技能:透過資訊搜集與統整過濾與整理成新的知識
8.暫定嘗試新角色和關係:以計劃執行者的角色再度與當地利害關係人接觸,並了解可以得到哪方面的協助
9.建立在一個新的角色或關係中的能力與自信:透過執行計畫,地方媒體曝光,政府表彰等等,建立學員們的自信
10.將新觀點(對事物的看法)重新統整到自己的生活中:把經驗帶回自己的學校,或其他工作中
引起混亂的兩難困境是改造的起點。
以PLUS KAGA為首,我後面要介紹的光輝塾、STARTUP WEEKEND都是會讓人一度痛苦掙扎,甚至讓成年人淚灑會場的工作坊,在接觸這些理論時已經是我跟著那些計畫幾年後的事了,才發現這一個個模式,都將教科書上的理論演繹得如此精彩。
【社群形成】
PLUS KAGA的社群形成如下圖所示,最早由經營團隊帶領大學生,大學生在行動過程中影響當地的高中生跟社會人士,之後高中生升學後作為學員參加,社會人士則是延續大學生們提案的計畫。另外大學生在PLUS KAGA工作坊結束後,作為工作人員回來成為經營團隊成員。
圖片節錄自PLUS KAGA學姊尤莉雅8/22線上講座簡報/我翻譯
痛苦指數★★★★★
PLUS KAGA的過程就是反覆在上山下海跑行程。加賀有山有海,所以田調一整天從海邊踏浪、深山爬坡到辦公室吹冷氣都有,一天下來真的會死。每個地方都要跟居民開工作坊討論,晚上回去還要做當天回顧跟提案彙整。偶爾晚上會有居民或是其他訪客來據點拜訪,三島也會要求某些訪客簡報自己在做的事給大學生聽,不管對體力還是精神力的負擔都非常大。
而會退回提案的還不只三島,公開發表前的半公開試提案,會由地方人士輪番上陣下指導棋,有時是地方居民、有時是政策顧問、有時是曾任跨國企業高管的公所計畫負責人(就是我前輩),各種意見會讓大學生被砲到懷疑人生,而且這些意見沒有統一性,最後大學生必須自己鼓起勇氣,選擇一條路,他們當然也會從中體會,不是每個種提案都能博得滿堂彩,有人喜歡就有人不喜歡。
事前發表我只參加過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個人很好的前輩直接砲說「你們講的這些東西太無聊了,我想聽的不是像教科書上的東西也不是商業計劃,全國有那麼多優秀的前輩們在地方建立了一個個模式跟案例,要是真的要做那些,請顧問公司來就好了,再多想想有什麼事只有大學生才能做的吧!」當下我有點驚訝前輩講話會那麼嗆,因為他平常人超級好。
而畢業後有些學長姊們也會回來參加PLUS KAGA。他們有人升學、有人在大企業任職、有些當了中央的公務員、也有些成為自由工作者,相同的是每個對學弟妹的指導都毫不留情。
看著PLUS KAGA這些年,我大概也可以詮釋什麼是“只有大學生跟外來者才能做的”,那就是挑戰地方的禁忌。
比如生死的話題很敏感,就有學生把這個作為題目,地區間彼此競爭不和睦,大學生就設計了跨域計畫,試著連起兩個地區。這種挑戰當地既有觀念跟成見,用很單純的角度去問「以前為什麼不行?那這樣行不行?」的行為,就是大學生能發揮的最大優勢吧?
總之這過程會讓學員們很痛苦,讓跟著翻譯的人也可以感同身受。
【其他心得連結】
我一路看著PLUS KAGA這樣過來也累積了不少心得文,剛剛整理下來發現有兩萬多字!趁這個機會,我也把這些心得文跟感想整理給大家參考,絕對字字血淚,值得一讀(大概啦)。
2018-從當翻譯開始
以下兩篇紀錄我第一次參與PLUS KAGA,與台灣來的大學生相處的過程,
2019-開始參加經營會議,以協助者身份參與
2020-開始跟三島公司還有團隊有過大大小小的合作
帶過台灣老師跟公務員來日本參訪、也在台灣辦過講座跟交流會之後
2021-台日交流因疫情幾乎停擺後
活動開始轉為線上,除了我自己主講以外,也頻繁邀請三島與其他日本講者跟台灣人分享
【官網連結】
2024年因為經營公司內部問題,所以官網已下線。
【影片連結】
頻道裡還有很多其他影片(包括發表會),大家有興趣都可以參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