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刻意變胖，是為了慢性自殺？《我的鯨魚老爸》訴說男性的悲傷人生

本文刊登於獨立評論：刻意變胖，是為了慢性自殺？《我的鯨魚老爸》訴說男性的悲傷人生 ｜ 嚴冬晴 ／ 特約作者 ｜ 獨立評論 (cw.com.tw)

今年奧斯卡金像獎入圍名單中，男主角是一個競爭極為激烈的組別。其中，由布蘭登費雪主演的《我的鯨魚老爸》，是一部讓引頸期盼的影迷們看完後為之驚豔的作品。有別於以往布蘭登費雪帥氣英雄的形象，在《我的鯨魚老爸》中，他化上特殊妝容、穿上重達170多公斤的道具，精彩詮釋了一個暴食症患者放棄人生的頹廢角色，在在看得出布蘭登費雪為了這齣戲所付出的用心。

此片沒有過多華麗的場景，可說全片最重要的場景之一就是「客廳」，重要的對話，和人物彼此的互動，幾乎都在客廳場景中，呼應了主角270多公斤龐大身材難以移動的困境。

布蘭登費雪飾演的主角查理是一位英語老師，原本已娶妻生女的他，有一個看似和諧快樂的家庭。直到中年時認識了艾倫，才發現自己原來愛的是同性，進而為了艾倫出櫃，拋妻棄女。但艾倫因心理因素自殺後，查理的心也跟著艾倫逝去，開始放棄人生，用暴飲暴食的方式懲罰自己，幾近毀滅自我的讓體重增長到270多公斤，因肥胖患上各種疾病，似乎是一種長期慢性自殺。

或許，在查理心中所不解的，是自己已經用盡所有力氣去擁抱同性愛人艾倫，但艾倫最後選擇自殺，那種被拋棄的決絕，是如此深刻又難以言喻。但，導演和編劇處理的手法，不以一般戲劇表達方式去形塑悲傷的狀態，而是用非常直觀具象的形式──270多公斤的龐大身軀，讓觀影者直睹所謂放棄人生的意念是什麼。

在主角和其他人物的對話中，看得出其實查理是一個非常善良樂觀的人，對身旁的人充滿正向想法。尤其對女兒艾莉更是極度包容，卻對自我的人生已不抱希望，形成十足強烈的對比。強烈對比下的哀傷，是他後悔自己不該拋棄家庭、又已無法彌補的缺憾，刻意暴飲暴食、靠吃宣洩情緒，呈現出想要自我毀滅的痛苦，卻又深信身旁的人都是正向且善良的，那樣反差性的痛苦及哀傷，實在令人不忍卒睹。

整齣戲除了探討極具戲劇張力的父女情感外，也談論了另一個議題──同性戀人之間所面對的人生難題。這讓人聯想到李安導演的作品《斷背山》，雖然探討的主題不盡相同，但都讓觀影者思考到：走入婚姻的男性，是否就是純然的異性戀者？又或是婚姻所帶來的責任感，是否只是一種形而上的保障，卻不代表內心世界真正的性向及渴求？究竟，婚姻的幸福，是建構在整個社會道德框架內的產物，還是真正相愛的本質？

不得不稱讚，《我的鯨魚老爸》在處理這個尖銳議題時展現出的創意，劇中甚至將美國宗教也帶入其中，讓年輕傳教士湯瑪斯試圖「感化」和「矯正」查理同性戀的性取向。雖說近年的科學研究證實同性戀有可能與基因有關，但傳統基督宗教仍深信同性戀是對教義的悖離，也是不該發生的「非正常行為」，需要靠信仰的力量去感召與改變。

回到同性戀議題本身，就像主角查理面對的，已不是出櫃這種形式上的人生抉擇，而是：就算勇敢承認自己所愛是同性，甚至出櫃了，是否就能從此不再受到歧視？他龐大身軀所帶來的社會歧視，也是相同的道理。同性戀的問題，不會因為有了合法婚姻，或是願意承認且出櫃，就能得到圓滿的解答，而是需要整個社會漫長努力轉變，且逐漸走入多元共融的思維，才能用更為正向的態度看待及共處。

婚姻對於現代人而言，或許已與以前傳宗接代的時代有所不同，但還是有許多人，對於婚姻的本質存在著困惑。精神科醫師鄧惠文在著作《婚內失戀》中提及：「許多人以為走入婚姻後再也不會失戀，卻在婚姻中，找不到戀愛的感覺。」現代的婚姻存在許多「有伴無愛」的狀況，背後當然有許多不同因素，但最主要還是因關係疏離且逃避溝通，逐漸讓一對夫妻變成「室友」。

劇中查理發現自己是同性戀而決定離家，但就算並非同性戀而是戀上其他婚外的異性，也有可能造成同樣的結果。只是知道丈夫是同性戀，對妻子而言或許多了一股不可置信的打擊。這也反映出，在這段婚姻中，查理是否和妻子之間平常溝通就已存在問題。而婚姻長期疏於溝通，也讓查理遇到艾倫後，奮不顧身的愛上並認為自己能拯救艾倫，最終不僅沒做到，自己也因此賠上了人生。

查理已對自我人生放棄，看著生命一天天的消逝，只剩最後一週就要跟這個世界道別，最感到不捨的就是女兒艾莉。雖然，劇中的艾莉非常叛逆、忤逆父母，不過查理卻深信女兒是聰明且善良的。

果真，查理並沒有錯，也或許是知女莫若父，艾莉確實存在著表面上所看不到的善良，像是使用ㄧ些聰明的小方法，成功讓流浪在外的傳教士得到家人認同而返家。查理希望艾莉的人生起碼要做對一件事，在人生最後的一週，努力修復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希望可以拯救女兒過得不好且充滿怨懟的人生。

在《我的鯨魚老爸》中，一再覆誦《白鯨記》的讀後心得，是男主角查理認為這世界上最優美的文章。這篇文章，有著作者閱讀他人作品時對應自己感情的抒發，同時也看透了書中的角色，反饋了其在真實人生裡的真相，甚至讓擁有如同鯨魚一般龐大身軀的查理得以感到一絲救贖。最終，查理不使用助行器而是奮力走向女兒，也象徵著自己努力和女兒修復了關係。天下父母心，就算已放棄自我人生的查理，一樣為了女兒可以不顧一切的付出愛，也唯有這樣深沉的愛，才能讓家人之間的關係重新開始。

《我的鯨魚老爸》並不是一部宣揚心靈雞湯、正面療癒的電影，但敘事手法充滿文學性，探討的主題真實而深刻，也讓我們重新去思考家人、愛人、友誼之間的本質為何，該如何珍惜與把握，才可讓人生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