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曾經提到「對象感」。
對象感是什麼呢?
在得到的品控手冊中,曾經提到:
對象感是指人與人之間、面對面交談時的自然邏輯,是「我」跟你之間的一對一交流的邏輯,是一種即使你面對話筒也能看到對面有人的想像力。找不到對象的感覺,相當糟糕。
你的文字有對象感嗎?即使是文筆很好的人寫出來的文章,也可能缺失對象感。
大學寫報告,或者在研究所寫論文的時候,常常覺得好難寫出來——「哎唷,不知道寫這個要做什麼?」
後來才知道,那是一種好像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在對誰說的自說自話。而之所以知道了這原因,是因為某天偶然發現臉書貼文真好寫:很容易在上面打完一篇文字,甚至是結構完整的長篇敘述。
這是因為,臉書的對話對象明確,起碼知道臉友都是什麼人。
不過,隨著後來臉友愈來愈多,我也不太常在上面發文了。若是以前的同學或同事就罷,但偶爾總有些工作上認識的講師或者業界人士,雖然不至於像LinkedIn那樣與職業的功能性高度綁定,但總歸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講話的地方。更別說,上面還有親戚與家人,極致的角色衝突,讓發文變得更加困難。
社群平台從來都是公開展演的空間,不是私人的場域。
至於,為什麼作業報告和論文那麼難寫,有可能是因為——那樣的文體面對的是一票面目模糊或屬性太多元的大眾;當然啦,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打從一開始命題或研究主題就是錯的,所以連自己在和誰溝通都不清楚。
日劇《影子寫手》(ゴーストライター)描述知名作家遠野在寫作生涯的巔峰卻似乎面臨到才思枯竭的窘境,她寫不出來過往那樣具備高度與水準的作品,然而和劇本的交稿期限在即。於是,在因緣際會之下,同樣擁有創作才華且對遠野崇拜之至的助手川原成了她的影子寫手。
然而,作家的「寫不出來」並非江郎才盡,而是在成名之後,受到大眾的熱烈追捧的勢頭中,她卻漸漸地不知道為誰而寫、為何而寫,也不知道對誰說話。直到找代筆一事曝光,承認了此事的遠野成了眾矢之的,因身敗名裂而逐漸消失在大眾視野中的她,卻在面對自己重病的且完全不記得自己的母親時,絕望之際藉由文字找到宣洩的出口。
遠野又能寫了。
而在此同時,取代了原本的遠野成為知名作家的川原卻始終活在「遠野槍手」的名號之下,所創作的內容,也無法超越擔任幫遠野代筆時期的作品水準。從開始代筆到成名僅僅三年的時間,川原卻一個字都不出來了。
後來的川原才察覺,過去的自己,之所以能夠如此地創意四射、文思泉湧,是因為她將自己崇拜的作家遠野當作是那一個最重要的、又或許是唯一的讀者,衝著自己最崇拜的人而寫,希望可以獲得對方的認可與讚賞。本著對於遠野的熱情,帶來毫無拘束的創作,讓她的作品達到巔峰。
在川原寫不出東西之時,遠野問她:「妳現在是對誰寫小說呢?」『讀者。』川原答。
然而遠野卻告訴她:「試圖用作品討好讀者」就是寫不出東西的原因。因為讀者千人千面,「妳到底該選哪一面?」
或許對於「創作者」而言,必要的對象感,並不是去「討好誰」,而是,如同起初川原將作家遠野當作對象;遠野其後將生命的母親當作對象。
這是對象感,有真實的對象,而非為了達成什麼「目的」去創造對象。
《直抵人心的寫作》一書中強調,心中沒有讀者,就不會贏得讀者。如果文章沒有對象感,會讓寫作變成一廂情願的徒勞無功。
好文字是有讀者緣的,就像會說話的人更有人緣一樣。有些人常常困惑,我寫了這麼多,怎麼總覺得沒有寫到點子上;或者我已經極力寫得通俗易懂了,為什麼讀者還是看不懂;又或者,我的文字太乾巴,好像不太能引起共鳴,不夠打動人。專注於精雕細琢文字,不肯花心思去研究讀者,這是一種寫作上的戰略懶惰。
心中有讀者,才能寫出吸引讀者注意力的文章。有對象感的文字才有交流感,讀者讀後才會有共鳴。
讀到這裡,我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
我們或許偶爾會看到某些文章或報導,看似充滿對象感——其在文字的鋪陳中,很多的「你」、「有人」或者設置了某些情境故事與其中的「那個誰」,然後在敘述中近乎說教式的反覆指點,但其實,那個看似存在的對象,卻難以引發任何人的共鳴。
因為從頭到尾,作者都在自己的想像世界中自說自話,旁人甚至無法推敲出他/她所預設的那讀者或對話對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
因為那樣個「對象」從來都只存在於作者的幻想之中,為了自說自話而被創造出來。
這就如同,透過搭建起一個台子,給自己的台子,並藉由幻想去創造出一個或許自始至終就不存在的對象,來展示自己。於是,文章可能假想了一個情境或別人的故事,接著通篇都在「你你你」的「指點」別人,而從頭到尾,說的都是「我我我」、「我在這裡」、「我最重要」,以及「你必須只能看我」。
有沒有很熟悉?
認為市場欠教育的媒體和文化人,最常這麼做了。(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