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紅貴側著臉待在窗邊,她要給好友白玉當畫裡的模特,她被一再叮囑必須露出笑容,她緩緩揚起嘴角「笑著」又忍不住掉落,這是紅貴面對痛苦經歷時的表情。對應到後半段的另一場戲「給我最美的一個笑容!」攝影師要紅貴與姨丈靠得近一點,像是真正的父女般合影,記憶裡的她那時笑得如此燦爛,對比此刻的她早已笑不出來。電影《雞蛋和石頭》透過貼著臉的近景與特寫鏡頭,去感受女主角紅貴的心境,體會主視覺海報上拿著雞蛋看向鏡頭的無奈與傷感,對應了片中描繪當地「拍遺像」的習俗,孩子帶著祖父母去相館拍照,看著年邁的老者們交換遺照的奇景,再回望海報中女主角的樣貌,才驚覺這是為她所拍的「遺像」,這多少也解釋了電影開頭為何她拿起枕頭悶住自己的臉,她懷著那樣想死的心情。
全片劇本圍繞著「血盆經」展開,其概念是女性經期或是流產出血之時,若不唸誦血盆經,死後將會待在血盆裡,一日得食三次血來解放身為女性的罪,這無疑是舊時代對女性束縛的手段。片中的「盆」,不只是接住死去胎兒的水盆,同時是儀式裡為雞放血盛裝的鐵盆,隨著銀紙一同焚燒。這個環狀的「盆」,也是母雞產卵的生產處,更是小雞孵化後飛出的家。紅貴被母親寄養在阿姨家,好似也被放入了血盆中,她一直盼望著初經到來,沒有衛生棉的她,還將衛生紙摺齊放在內褲底,並用衛生紙夾起寫上血盆經的白紙,她甚至遭到同儕的性羞辱,因此才會將褲管內掉落的衛生紙踩著,只為了不讓人看到。她的等待始終得不到結果,事實卻是更加殘酷,她受到姨丈性侵而懷孕,這成了紅貴不願意與姨丈在客廳睡同一張床的主因,姨丈更是故意混入墮胎藥在水杯中,更荒謬的是,她還得遵從無法生育的阿姨下的決定,要她生下孩子自己來養,這些罪都不該由她來承擔。
《雞蛋和石頭》同時擁有女性視角的柔軟與堅毅,也是導演為「雞蛋與石頭」賦予的意象,紅貴和礦工男友阿九的交換物正是如此。未剝的雞蛋不只是食物,更是儀式中置放杯中的祭品,紅貴總是拎著一袋雞蛋換取阿九機車後座的石頭,一顆石頭被刻上了名字成為印章,對應到紅貴在書桌上蓋章的舉動,那是一種無法忘卻的印記,紅貴更是將這顆石頭印章大力砸向姨丈的頭殼,也是她能夠直接傳達憤怒的強烈控訴,前後兩者無論是聲響或是力道,都深植進了觀眾心裡。
《雞蛋和石頭》作為女性三部曲的第一部竟如此生猛,做到了如同威尼斯金獅獎《正發生》的震撼程度,我打從心底佩服黃驥導演,她將兒時作為留守孩童的經歷寫入劇本,丈夫大塚龍治捕捉了農村光影裡的「黑暗」,導演夫妻倆化成了關鍵性的那把「鑰匙」,一同為青春期女孩打開一道溫暖的門窗,那裡不再只有將鑰匙掛在身上的留守少女,導演更是將這份傷心回憶記在心上,要給女兒每次回家都能見到父母的美好體驗。筆者我愛極片中的一場戲,紅貴進到奶奶家中時,奶奶把屋子內的窗打開,外頭的風突然灌入,紅貴的頭髮也隨風飛起,這一刻的她臉上不再感到抑鬱哀傷,而是終於有了重生般希望的光。因此,最終紅貴選擇居住在此處,和奶奶一起共同生活,享受那陣自由的暖風。
🎶延伸聽歌: #告五人 《#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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