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集中營｜最極致的邪惡是習以為常
他們或許是飽讀詩書，且富含文藝素養的紳士；可能是一位充滿品味的藝術鑑賞家，收藏名畫、樂譜，甚至自己就彈得一手好琴；可能是傑出的體育選手，是一位出色的戰略分析師。但當他們回到那一座座被圍牆隔絕的集中營時，他們共同組成了人類史上一部人類史上最冷血無情，也最具效率的殺人機器。
《夢想集中營》帶著我們來到二戰時期的奧斯威辛集中營，在集中營的高牆旁，是一棟漂亮的大房子，在那有一片精心維護的花園、有結實纍纍的溫室，花園的正中心甚至有一座漂亮的小泳池，偶爾陽光明媚的午後，會有熱鬧的花園派對在這裡舉辦。
那裡是二戰時規模最大，也是最多猶太人喪生的集中營，那裡卻也是霍斯一家的夢想之地。
你的地獄，他的天堂
奧斯威辛集中營位於波蘭境內，是當時規模最大的集中營，營運的短短五年內，有一百多萬被關押的猶太人命喪於此。魯道夫·霍斯曾擔任這座集中營的最高負責人，在他任內，這座集中營迅速的擴張，而他本人也因設計出更具效率的屠殺方法而屢獲表揚，並在幾年後被提拔為德軍本部的督察，甚至主導了一項以他為名的屠殺行動。
在霍斯擔任奧斯威辛集中營指揮官的那三年中，集中營旁的霍斯私宅也逐步擴大，霍斯本人在那個時代也是一位攝影愛好者，經常用相機記錄下家人們的生活點滴，也從側面記錄下這座他們引以為傲的宅邸。
《夢想集中營》劇照
在花園和溫室裡種植自己喜愛的作物，偶爾享受庭園的陽光，或在一旁的河流中戲水、划船。這樣遠離城市喧囂的田園生活，幾乎可說是霍斯夫婦的夢想生活。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能夠忽視集中營裡二十四小時運轉的高聳煙囪，忽視不斷響起的咒罵聲和哀嚎聲，還有那一聲聲帶走生命的槍決聲。
《夢想集中營》片中，沒有任何直接的暴力鏡頭，絕大多數畫面聚焦在霍斯一家生活的日常樣貌，然而在陽光明媚的泳池派對後，在孩子奔跑追逐的日常遊戲之外，背景隨時會聽到處決人犯的細微槍響、咒罵聲、載來新囚犯的蒸汽火車聲，以及火葬場運轉的低沈噪音。
《夢想集中營》劇照
乍看之下，這部電影就像霍斯一家的家庭紀錄片，記錄下他們的生活和田園風光，但若仔細注意那些畫面中出現的細節，那些角色不經意的動作和台詞，都營造了一種比直接暴力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氛圍。
因為日常，而更加反常
在戰後的審判中，許多證人指出，魯道夫·霍斯似乎完全不認為自己在做一件錯的事情，對他來說，這一切就是日常的工作，就像有些人的工作是經營商家，有些人是務農，而他的工作正好是屠殺猶太人而已。人們總會想讓自己的工作更有效率，所以他才為此發明了毒氣室，發明了能夠更快焚燒屍體的焚化爐。
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態度不只出現在他本人身上，也出現在他的妻子，甚至孩子身上。在電影中，我們看見孩子把玩著從河流上游留下的人類牙齒，看見他們模仿納粹軍官咒罵猶太囚犯的聲音，甚至看見大兒子身穿軍服，將小兒子推進冬天休耕的溫室中，嘴裡模仿著毒氣室噴出毒氣的聲音。
《夢想集中營》劇照
電影中，霍斯的妻子海德維格·霍斯曾邀請自己的母親前來同住，她自豪的向母親介紹引以為傲的花園，甚至自封為「奧斯威辛的女王」。她母親一開始對於女兒能夠住在這樣氣派壯麗的大房子感到驕傲，但很快的，她開始無法忽視偶爾響起的哀嚎，以及不斷冒著火光的煙囪，而在某一個夜晚選擇不告而別。
《夢想集中營》劇照
與之相對的，當霍斯因為調職而被迫離開奧斯威辛時，他的妻子不願離開這裡的生活，不願離開這個「夢想集中營」，而選擇帶著孩子留下，讓丈夫獨自調任。儘管身為軍眷的海德維格並非直接動手殺害猶太人的執行者，但就像那些對納粹暴行視而不見的德國民眾一樣，這樣刻意的忽視與不作為，甚至某種程度的助紂為虐，或許更加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音效逼人的《夢想集中營》
因緣際會下能夠享受獨自一人包場觀影的待遇，電影開場卻是一段接近一分鐘的單色調畫面，搭配令人感到坐立難安，彷彿無數幽魂縈繞吶喊的音效，那種迎面而來的壓迫感，幾乎使我在電影開始的第一分鐘就想拔腿逃出影廳。即使畫面終於出現，看到霍斯一家在湖畔遊憩的悠閒場景，但這樣的壓迫感始終伴隨著我的觀影過程。
《夢想集中營》劇照
為了營造出這就是霍斯一家生活的日常感，導演採用了極為特殊的拍攝手法，在拍攝地的霍斯私宅舊址中，架設了數十部隱藏式的攝影機，演員們並不知道鏡頭藏在哪裡，不知道什麼角度才能正對著鏡頭說話。這種近似窺視的視角，加深了鏡頭的日常感，也加深畫面的說服力，彷彿觀眾正跨越時空偷窺著霍斯一家的生活。
這種過於日常的畫面，使得這部電影成為一部有些觀影門檻的作品，或許有些沈悶、有些無聊，但這種日常平凡的家庭生活，更襯托出藏在畫面細節與音效中的背景脈絡。導演有意識的刪除那些具有戲劇性的情節和鏡頭，以這種令人細思極恐的反差感，製造更深沈的驚悚。
《夢想集中營》劇照
兩段運用熱成像儀拍攝的畫面，以及一段穿越時空的凝視，是這部作品少數的救贖，也讓觀眾不至於被這部電影徹底拉進沈重痛苦的深淵中。在電影的最後，片頭那段如同無數幽魂縈繞的音效又再次響起，呼應著史實，直到故事的最後，仍然看不見集中營的人們有任何得救的希望，甚至也看不見任何對於邪惡的制裁。
無數被奪走的生命無法回復，再多的補償，也彌補不了整個族群受到的巨大傷痕。或許對於我們來說，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記取歷史的教訓與傷痕，避免再犯下相同的錯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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