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志于道,據於德,依于仁,游於藝』(述而第七)。
這句話言簡意廣。但孔子是對誰而言?沒有記明。簡單一想,就會明白這是孔子對士的要求。前面出現過,『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裡仁第四)。
《論語》中提到君子的條目很多,而提到士的條目比較少。這兩個類別都是孔子及儒家推崇和頻繁提到的。大多數情況下,兩者可以互代。但還是有所差別。君子強調的是道德和學問,道德和學問到達了基本要求,就可算為君子,偏向于自守;而士的要求更高一些,除了具備道德和學問,還必須要有『以天下為己任』抱負與作為。更強調外用。而僅有抱負,是未完成的『士』;有了功名和地位,得到了官方任用,有了作為,才是完成的『士』。
孔子這裡對士作了一個非常全面的概括。不像其它場合,具體問題具體解釋。
首先,士要有抱負,要立志治國平天下。『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憲問第十四)。這是對士的首要要求。這個志向艱巨而遠大,曾子對此很有體會。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泰伯第八)。因為任務難巨而路途漫長,士必須要有弘大的胸懷與視野,在前進的道路上不糾結小的得失;要有鍥而不捨,持之以恆的精神和毅力,不會遇到困難就放棄。以實現仁道作為自己的責任,難道不沉重嗎?到死才停止為此奮鬥,難道不長遠嗎?
這個志向也不可為外力所動搖。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子罕第九)。三軍之眾的元帥,猶可擒奪;但士即便隻身一人,任憑有多大的壓力和艱難險阻,也不可打消他施行仁道于天下的志向。匹,單獨。匹夫,孤身男子。與『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相通。
其次,士的言行須以德為據,依仁為本,不能違背德和仁。這裡,德強調外在的品質,而仁強調內在的本性。對『依於仁』,孔子更具體和更極端地表述。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衛靈公第十五)。志士仁人,不會為了求生而違背仁義,只會為了遵循成全仁義而犧牲生命。
最後,士要有所作為,則需要掌握過硬的本領。而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就是儒家的看家本領。遊字用得好,就是對六藝皆有涉獵,在各門之間遊弋。但又不是均等用力。禮樂是最重要的內容;書,會識字和寫字是最基本的技能。射和禦側重于勇武,數則可有可無。各人還可根據自己的天賦與興趣而有所取捨。
但這裡沒有提到學于文,學習孔子編撰的儒學典籍,《詩經》,《書經》,《禮經》,《樂經》,《易經》,《春秋》。其它地方提到過。『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述而第七);『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第六)。只能理解為志於道,就包含學于文。志於道,就必須學于文。
早先的士,是文武雙修。但儒家重文輕武。隨著儒家的影響越來越大,士就演變為讀書人了,或稱儒生、書生,完全不修武了。原因在於天下一統後,皇帝非常忌憚文武雙全的人才。這與春秋戰國時代不同,諸侯相互爭戰必須需要文武雙全的人才,才能獨當一面。皇帝則只求統治穩固,於是在選拔人才上就鼓勵天資聰穎者專門習文,天資平平或愚鈍者專門習武。分而用之。後世儒生不修武,在勇氣和氣節上就差得多了,殺身成仁者就是鳳毛麟角,很難稱得上是士了。相比于日本的武士,其中的道理就顯而易見了。
2021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