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範轉移？

想了想，還是覺得標題不好但可接受，這篇要把台灣一些轉型不轉型的問題，試圖用比較淺顯的概念來講一次，當然這也代表細節會有很多偏誤的地方。

為何說典範轉移？因為這不僅僅是產業鏈的轉移，還有技術跟觀念的移轉，沒有那麼簡單。但真要來說，也是可以講成一串故事，會好懂一點。

大體上來說，工業世界的狀況是在二次大戰後底定的，歐洲殘破不堪，有技術但沒資金，有秘訣但沒機台。反正美國出錢買的買，能轉就轉，入股就入股，得到很多獨有技術，也幫歐洲一些友善的企業繼續撐到今天可以反美（？）

但在二戰之前，全世界的機械、紡織、化工、金屬等工業，早用比現在台灣人還不能接受的工作條件與環保法規，操作了幾十年以上了。二戰之後，美國走入戰後繁榮，有錢之後就有閒，大家開始重視自己的環境，在意自己的勞工條件，同時也因為要防止共產黨的滲入，畢竟美國不是英國，英國工黨打一開始就把共產黨清掉，他們太清楚共產黨怎樣搞破壞的。

反正，就是產業需要升級成電子業跟服務業為主，所以高汙染跟勞力密集等加工業要外移。亞洲首選就是日本，戰後因為冷戰跟韓戰需要，必須趕快扶植日本重新工業化。

正好，美國那些中年經理、顧問、技術師傅等，面臨到環保法規的提升、勞工權力的提高，面臨中年關廠失業的風險。於是，美國國務院在議會同意，五角大廈跟中情局評估通過，總統授意的狀況下，把需要轉型的工業，搬到日本去。

當然，留在國內的，就要跟無窮無境的環保跟勞運份子對抗，搭不上如底特律吃公家養的，就得轉型或是外移到東亞、南歐或是西非去。轉型成功的，幾十年後的就變成美國本土的優良傳統產業，薪資不差福利不低而且有獨特技術不怕你競爭。

本就有一批還算可以的技術工人的日本，在美國駐軍跟共黨入侵的威脅下，迅速接受事實然後進入工廠。然後美國的技術顧問進來，帶來大量本國的壞習慣，例如怎樣排放汙水到河裡賺錢，怎樣加起雲劑到飲料裡，怎樣把食用油混飼料油來Cost Down。日本的工人跟著師傅學，很快學到這些招數，利用本國低廉的人力，MIJ逐漸在世界抬頭。

十幾二十年過去了，日本人有錢了，新一代的大學生痛恨家鄉被工廠汙染，厭惡勞工條件如此惡劣，加上大學生不願意做這些工作，政府極力轉型成金融、服務、電子業。然後，此時美國也面臨到電子業的另一種汙染問題，以及更有錢之後的法規限制與人力物力衝突。

所以透過國務院同意、參議院同意、五角大廈跟中情局評估通過、總統授意下，決定把電子業轉移到日本，然後化工、紡織、機器加工等產業，轉移去台灣跟韓國。而美國二十年過去的顧問們，則是帶著滿滿的鈔票跟名聲，回美國蒙大拿買塊地舒舒服服養老。

此時日本大學生意氣風發，進入轉型期的日本工業，朝向精緻化、高價化，讓MIJ品牌擺脫劣質品的印象。而不願轉型的只好被淘汰，不願離開家鄉的則是慢慢透過自己的方式轉型成精緻小工業，跟有獨家技術的傳統產業。幾十年後的今天，成為我們看到的各種高價但好用不會出問題的原物料供應商，以及高精密機器跟工作母機的出口商。

然後賺到錢的中年人呢，則是把錢投入房地產，以及培養子女努力念書。美國呢，則是朝電腦與基因科技等新一代技術邁進，舊的製程則轉移去給日本，全國朝向全球化邁進。

台灣接收到了這批舊的機台，在政府全力支持下，全國從農業開始轉工業，各種出口加工區林立，甚至家家戶戶都有家庭代工廠，汙染不僅在工業區，家裡客廳擺幾個塑膠桶裝藥水就開始接電路板訂單的也有。

同時，日本那些面臨中年失業的顧問跟工人，跑來台灣帶新一代的徒弟，把怎樣埋暗管排汙水，加起雲劑到飲料，飼料油混食用油等各種壞習慣交給台灣徒弟。然後發現因為台灣政府為了轉型工業，對環境破壞更加不在意，也更願意犧牲農民，連國土建設都可以亂七八糟，先賺一波再說，徒弟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就這樣，台灣跟韓國創造了經濟起飛，加工出口區成為老一輩人拚經濟的象徵。然後這些我們的父母輩，你們的祖父母輩，賺到大把鈔票後，投注在子女的教育上，希望聯考後大家都去當公務員跟老師，不要再當黑手這麼辛苦了。

二十年後，美國遇到了新一代的瓶頸，奈米科技可以應用在各種製程上，但是價錢超高，投注的資本也高。而主力產業已經轉到了像是金融、製藥、高科技工業等地方。本土的傳產幾乎都移走了，有的則鄰近跑去墨西哥，剩下的不多，不管是小而精幹還是苟延殘喘。

日本也面臨到瓶頸，電子業的發展到了極限，人力成本跟環境成本都增加，大家開始抗議不良的工作環境跟環境的保護。新一代的人們發現廣場協議把日本打爆了，房地產崩掉，開始失落的二十年，但至少有點技術家底，輾壓東南亞後進國綽綽有餘。

台灣的大學生則抗議政治不清明，痛恨家鄉被無良老闆汙染，勞工工安跟薪資有夠糟。產業界發現政府的環保法規越來越嚴格，抓的也越來越嚴，開始想要外移，而電子業在啟蒙階段，有大量的台清交理工人有能力接上但沒工作。

所以，在美國國務院同意、參議院點頭、五角大廈跟中情局評估、總統授意下，德州儀器跟英特爾等美國電子業，找可以信任的自己人，配合日本的技術顧問來台灣建立科技電子業。

這些在美國跟日本面臨中年轉業的技術顧問，來台灣找到了事業的第二春。但台灣的傳統產業該怎麼辦？同樣的在美國國務院……等，默許前進中國等經濟特區降低成本。

那台灣的傳產老闆跟師父呢？面臨到中年失業跟轉業的危機，以及李登輝的戒急用忍政策，恐慌的不得了，在政治上積極施壓。最後終於在政黨輪替跟在野黨刻意對抗下，不戒急用忍大家拼命過去。然後在中國找徒弟繼續教，中國徒弟學到怎樣排汙水、把起雲劑加到飲料、飼料油混食用油，師傅享受眾星拱月的爽日子。

日本的傳產顧問呢？二十年到了，回日本在青森買房種田過退休生活。美國在日本的電子業技術顧問則回到紐約買房過爽日子。

留在台灣沒走的傳產，化工或是機械紡織，留下來轉型十年，總有發展出一些獨門技術，同時靠著過去美國日本的門路，吃建立信任的訂單，一樣低調安靜的過日子。而其他沒門路只有政府關係的，被上游逼著轉去中國設廠，一時之間也賺到不少錢只是匯不出來。

十幾年過去了，美國遇到了技術瓶頸……日本也遇到了技術瓶頸……可是現在好像奈米科技的最進步技術，科技含量高的靠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然後金融業錢轉來轉去也沒皮條創造新產業，還引發金融風暴。。。

台灣也遇到瓶頸，投資在房地產跟金融業，結果一樣創造不出新產業，然後農地被切割沒辦法轉成工業化農業，有技術的傳產工人懂的是技巧不是技術，雪上加霜的是投注教育的人才，頂尖的幾乎都去美國，而這些賺到錢要退休的人……都移民去美加了。

中國也有瓶頸，因為共黨一黨統治，並不在乎底層的人死活，所以工廠排汙水連暗管都不用，不僅飲料加起雲劑，啥米碗糕的都可以加，別說混飼料油，工業油都可以拿來提成食用油，驚悚程度超越台灣師傅。然後台灣的師傅們，賺到的錢拿不出來，消失在花花綠綠之中，能回來的就萬幸了。

所以中國把過量產能，投注到一帶一路上，希望本國的師傅可以出去，轉移技術跟失業的能量。把多餘資金，學美國曾經做過的手法，援助各個國家。只不過，手法是一樣，細膩程度差太多，因為數學跟金融工具掌握能力太差，根本不知道人家怎樣整套下去玩。

現在進行到這邊，有沒發現這根本就是Loop到底，用程式設計的概念來說，現在美國遇到的是Bug，日本遇到的是結構性的Bug，台灣則是系統失靈，中國是系統崩潰。

我們看到的帳面上風光，背後其實一點都不是這樣，你可以想成用10塊錢去做1塊錢的事情，只是你把10塊的成本用會計帳搞掉，變成好像零成本好棒棒。或者更狠的是，根本不把環境跟人力損耗當作成本，自然覺得競爭力超大。

這是道德問題嗎？

一半一半，甚至不到一半，有文化傳承的國家，知道做甚麼事情有界限，偷排廢水被抓到，還知道要公開道歉跟找人頂罪切割。但越往後面的後進國，道德壓力就越小，越不在乎。當年產業界為何不挑馬來西亞等，除了教育水準太低，無法勝任相關工作外，這種沒有文化底蘊的地方，「願意犧牲子孫未來賺錢」的最棒。

真正的問題，是系統不相容，也就是學不到家的意思。一個技術要學好，學到精隨，你可能要投入十年八年以上，從基礎理論到基本技巧，一個一個磨練，通常這種技術你看課本學不到，人家也不會從美國飛過來傾囊相授，拜託你又不是他兒子。

所以，這類飛去他國教的人，平均技術不算頂尖，而且都會藏私怕失業。日本當年是因為本國已經有工業底，加上文化使然對於工作執著度較高，學到之後還會自己想辦法補足不夠的地方。那些只學到短期速成皮毛的，後來多半去了台韓教學，徒弟從次一級的師傅身上，自然學到更不道地。

台灣的工業技術底更糟，當年會去做傳產的本就不是最頂尖的學生，頂尖的會出國或是加入公務員行列。這些學速成的，又因為台灣人的短視，更加沒有學到精華，以至於幾十年後的今天，極少數之外多半還是要靠外國的機台、原物料，不然生產出的品質絕對出事。別的不講，各位知道08年為何一大批顯示卡突然便宜賣？真正的原因是原料從台灣改成中國製，所以條件全部跑掉，不良品超多。先別怪中國，打一開始就用日本的料，不就沒事了？

因為，台灣的徒弟當年跟著日本人學，偷學一兩道板斧就自己出來開，然後用低價去搶市場。這些人能夠更低價，想也知道是跟地方黑道與政府、民代有掛在一起，不然怎麼會亂排廢水永遠抓不到，勞工工傷50萬打發走。

這些人二三十年後有人坐大了，你覺得他會把錢砸在汙水處理廠，還是拿去買名嘴痛罵政府不抓、選議員監督政府不去抓、養律師告政府亂抓？

這叫做台灣的系統失靈，糟歸糟但至少還可以運作，只是想要轉型難上加難。因為技術底子不構，你應該要有台大等級的學生，跑去3D產業找問題，但實際上是人家師傅也怕你來學，因為當年就是偷學偷技術來的。然後，又因為台灣偷技術太惡名昭彰，想去美日學人家也不給你學，結果就大家掛在這邊繼續失靈。

去中國的呢？通常更等而下之，所以中國人學到的都是更糟糕的手法，而中國經過文革後，基本道德文化已經消失了，所以每個工業都可以無下限的亂搞。加上菁英都出國留學不回家，國內剩下的就是一群看著錢變多就以為自己強了，可以當皇帝的土包子。

這叫做系統崩潰，因為中國還有大量的俄式系統，歐美日等進去後，全部變成一個大雜燴。如果讀者不懂，筆者這樣解釋，今天你拿一台英制的工具機，想要做出一顆公制的螺絲，可以嗎？當然可以，只是誤差等級的範圍。簡單說就是，想要做家用電器沒問題，工業用的機具勉強可以，軍規等級的……想太多。

你總會在某個地方出事，而到底是哪一個地方出事，你不知道。也就是程式工程師遇到的夢靨，幾千萬行程式碼，運作的時候不定期整個crush，而且來之無端、去之無跡，修了這邊換另一邊，唯一的解法只剩下乞求一個天才來拯救，或是砍掉重練。

好了，怎麼解決？筆者不知道，台灣的問題就是在這一連串的移轉中，「自以為是」了。跟南韓也差不多啦，威權政府為了避免被人看破自己手腳，都會塑造一大堆的經營之神跟眼光超遠的部長。讓大家忘了自己在全世界中是哪個等級的貨色，工業革命後的世界主早就是技術，技術的根柢很多都是細膩度，跟專業的態度與傳承。

哎呀，台灣真那麼厲害，怎麼人家調個法規，你就打不出市場，進不去他國？真那麼行，為何美國上游要你去中南美洲蓋廠降成本，就乖乖過去，怎麼不在台灣發展超棒的技術？啊就做不到啊。

那你要問，為何現在這些問題一個個爆出來，然後政府都看來比無能的？因為網路啊，技術的傳承要十年二十年，左派的環保跟勞運靠網路只要十小時。所以世界是平的，所有的高端知識水平流動，但沒有垂直流動，導致後進國一堆認為應該要拿先進國家標準，套在後進國上，不給套就是落後，鐵定是政商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