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憂鬱裡

2020/03/14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們真正要了解並且實踐的是,不要對一個有憂鬱狀態的人同理,因為那已經為時已晚了;要對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所遭遇的每一件事情,都盡可能地去感受他們受傷的感受,並給予他們處理情緒的空間而不壓迫他們立刻振作起來。
  憂鬱。什麼是憂鬱?如果我們去搜尋「憂鬱」兩個字,可以找到相當多的文獻與定義,去標籤「憂鬱」到底是什麼意思,加以去理解「憂鬱」可能伴隨的心理狀況以及無法抑制的種種念頭。但是,就我們自己而言,或許都可以問著內心一個問題「我們憂鬱過嗎?」或是「我有過憂鬱的感受嗎?」一個人可以很了解憂鬱的起因、徵狀與過程,但不見得他體會過憂鬱,而我們總是在離開了那段低迷的狀態一段距離後,才驚覺自己可能有過輕微的憂鬱症,至少我自己是這麼一回事。
  對我而言,憂鬱是一種漸進的狀態,不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症狀,它不是我們今天接觸了什麼可能病源後,突然演變成有顯著徵狀的病症。這意味著更像是光譜兩極上,一端心情飛揚自在,另一端憂鬱封閉。我們每一個人都分散在其中移動著,有些人靠近左端,有些人靠近右端,而一部分人已經在掙扎的邊界點上,那部分我們將他們歸類成「憂鬱症患者」。直至今日,我也不確定那段時日是不是憂鬱症了?但當時的狀態回想起來,確實是相當封閉的,只想把自己關起來。
  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致,找不到做一件事情的熱忱和理由,更別說提起什麼勁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和思索。雖然說是思索,但實際的情況比較像與腦袋裡的念頭不斷交涉與對話。腦袋裡奔竄著許多聲音,各種不同性格與立場,有些話語苛責、有些自艾自憐、有些要你振作堅強、有些要你成為什麼、有些總認為你不夠努力不夠好、不夠資格沒有價值、有些說服你放過自己好好休息,還有一些不斷在尋找活著的意義、不斷在困惑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存在於此⋯。這些念頭強迫似的反覆咀嚼,完全停止不下來,彷若只有睡覺的時候才得以安寧,然而一切就像是不斷縈繞著迴圈,明日的太陽照常升起,所有紊亂、複雜、彼此衝突的聲音,又再度於狹窄的腦袋裡喋喋不休。我找不到任何意義,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活著,但又無法率性離去,於是膠著在痛苦抑鬱的狀態之中。因為止不住的思緒,夜晚裡嚴重失眠,在疲憊不堪的白晝昏睡。當時多麼希望自己是宇宙裡的一粒沙塵,飄渺然後徹底消失。這是我曾經憂鬱的感受,真真實實地體會過。
  憂鬱,對我來說是一種狀態,籠罩在那種狀態之中,樂觀活潑的人也會自怨自艾的否認自己,否認過去一切的努力與付出,而不斷墜落在有毒的泥沼中,吸食大量的淤泥而毫無自覺。於是,我們所看見的、所聽見的、所想的、所產生的每一個念頭,自然在憂鬱的狀態裡扭曲了大部分的意義而失去了真實性。換句話說,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森林裡,我們能看見的全部都是令人生畏的幢幢樹影。憂鬱的籠罩像是濾鏡改變了一切真實。此刻,對於一個頂著晴天明朗的人來說,他們就會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他們看見的明明是一棵枝葉旺盛的榕樹,始終無法理解你看見的為什麼是搖曳蕩漾的黑影。他們是無法理解的,因為他們不曾感受過,他們理解的只是字義上的敘述,他們想幫你,但與此同時他們認為你是有問題的,認為你是需要改變的,納悶著為什麼你要憂鬱?而那一刻起什麼忙也幫不上。
在憂鬱的籠罩之下,我們遠離了美麗的事物、遠離了快樂與喜悅,也遠離了事情的本來樣貌,在深感孤立之中不斷靠近懸崖的邊界上。
  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如此理解的,對待憂鬱「傾向」的朋友我們需要做的是「陪伴與同理」。這裡,我就不提及「傾向」了,我習慣用「籠罩」將憂鬱視為一種過渡的「狀態」。這意味著,我們或許要有一個認知,便是憂鬱不是一個人造成的,不是自己一個人要負起責任的,所以不使用「傾向」。而「籠罩」代表的是:
憂鬱即社會環境裡的每一個人所共同製造的毒素,它可以籠罩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在我有這樣的體悟與感受之後,便不覺得一個人會憂鬱是他自己的問題,如此才有辦法真正的陪伴與同理當事者所遭遇的狀況。而任何一件發生在周遭朋友的憂鬱,我們都有責任放下身邊一切事物,盡心的陪伴著,如果曾經感受過憂鬱,那我們就會是最適當的陪伴者。
  關於同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正是因為同理無法在社會裡運作與傳遞,我們的社會才會有著痛苦與掙扎,才有著抑鬱、憂鬱、無法真實活著總是偽裝自己的人充斥著。我們渴望同理,卻嚴厲的批評與指責,指正他人的不同理。倘若我們對身邊的人從來都是苛刻、掌控、評判,認為他們應該那樣應該這樣才是一個稱職的什麼、乖巧的什麼,急著想要說出自己擅自認為的見解與看法時,遇見一位心情鬱悶的朋友時,我們會有辦法實踐所謂的同理嗎?我們可以從與他人相處的習慣之中,根植的習慣裡脫離開來真正的陪伴與同理一個人嗎?
  憂鬱的籠罩是漸進的,不會煞然就降臨在一個人身上,那會是誰把他推進憂鬱的迷霧之中?正是前面所有在他狀態良好時,吩附他要那樣要這樣、要積極點、要努力點、要接受這些不合理、要負起責任、要把缺點隱藏好、要展現、要能忍耐、要是一個有作為有出息能擔當的、要把情緒收好、要面帶微笑、要知足珍惜、要有所堅持、要能夠吃苦、要有影響力,要是一個好哥哥、好姊姊、好太太、好先生、好兒子、好父母⋯。所有的這些,在沒有任何理解之下給出的善意與強迫,都成了一個人否定內在感受的積累。我們真正要了解並且實踐的是:
不要對一個有憂鬱狀態的人同理,因為那已經為時已晚了;要對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所遭遇的每一件事情,都盡可能地去感受他們受傷的感受,並給予他們處理情緒的空間而不壓迫他們立刻振作起來。
然後帶著他們親近美麗的事物、親近有趣快樂的事情、親近曾經帶你渡過低潮的那些書籍,重新找回與世界的親密關係。我想,我們不需要等到為時已晚的時候才開始所謂的同理與陪伴。
  當一個人穿越了憂鬱的迷霧之後,他會更細膩與敏感,更能感覺到周遭人的心情與感受。對於一個進入憂鬱狀態的人而言,那絕對不是個人自找的麻煩,而是被迫提早進入一種生命的省思,也許可以視為一種存在的特意安排。在這樣的過渡期之中,固然是很痛苦與折磨的,但另一端也是不安於現況的叛逆。叛逆著什麼?或許是令人窒息的競爭主義,或許是令人作惡的菁英主義,或許是令人馬不停蹄的資本主義,或許是看透了一切了無意義、爭權奪利的愚蠢行為,看透了既得利益者用沙堆砌的橋樑等等,卻又無可奈何。他將會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清楚生命的重心在哪,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真實的活著,而不是忙著死去,或者從未真正的活過⋯。即便他還找不到活著意義,也不會輕易地踐踏一個人的感受⋯
因為對生命的本質來說,襯托出自己的優越與形象,絕對是件毫無意義的事。然而真正重要的是,我們能感受到他們此刻的感受,那將會是一場美麗而溫煦的交會。
    再見了,這個世界。
    再見了,這個世界。
    倘若我們經歷世界的過程著重在「感受、緩慢、溫度、覺察、發現、接納、當下、美好」這些字眼時,周遭的氛圍會有什麼改變?我們又會如何拋光,展現出本來完好、透澈的樣貌?《再見了,這個世界》是想記錄生活裡那些美好的、緩慢的、值得閉起眼睛沉浸的感受,讓原先忽略、視而不見的,透過文字的堆疊再見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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