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嗯,長在右手上,表示妳心裡恨著一個女人。」
十幾年來異位性皮膚炎的漫長折磨,連祖母自成一派的診斷都聽得下去,可以見得,我真的已經無計可施。
看著粗糙紅腫、乾裂破皮的右手,突然有種既視感。幼時每到換季,總是揚起頭看母親搔癢難耐,上一秒才抓破小水泡,下一秒又浸入清潔劑中洗洗刷刷,周而復始。
當時的我不以為意,現在才知道,母親那雙總是看來浮腫的雙手,並不是體態發福的延伸;脹紅的掌心,其實是用灼熱的刺痛,換得我們寒冬的溫熱救贖。
面對眼前同樣的症狀,我也曾有那麼一段發憤圖強的時刻,卯起來遍尋中、西醫,皮膚科、自律神經、心理治療,甚至民間信仰、亦或各種怪力亂神,對於每一個口沫橫飛又截然不同的診斷,抱持全然接受的態度。
但效果不是暫壓下去的曇花一現,就是得熬過地獄般的陣痛,說是一次讓身體累積的穢物都爆發排除,才能從頭開始。
但你又怎可知,十幾年來的日積月累,要窮盡多少歲月,才能斬草除根?
手掌潰爛的那些日子,對世間一切都失去信念,更因不知治癒的盡頭在何處,最終依然沒有修成正果。
這讓我想起曾看過一支關於軍隊訓練的紀錄片,長官這麼描述到訓練內容:士兵必須背負二十公斤的重物進行遠距離的慢跑。
然而,這個鍛鍊最折磨的部分並不是身體上的負荷,最痛苦的是──他們不知道該跑多遠。
長官特意不揭露距離的長短,士兵在漫無盡頭的路途中飽受心靈壓迫。
其實,整趟路程堅持下來,只有十公里。
對訓練有素的壯漢來說,算不上挑戰。但許多疲憊的心,都在終點前敗下陣來。
他們的身體應該是可以撐得更遠,只是,若沒有目標可仰望,所有的消耗都是白忙。
在漫漫求醫路上跌跌撞撞,我不羞於啟齒,也無關毅力。
若是再來一次,在看不見前方的迷霧之中承擔苦痛,我還是做不到的。
啪!
祖母的一掌擊下,將我飄散的思緒重新聚焦在發燙的手心,看來我又蒐集到一個新的療法,技術是九十年生命歷程的智慧、信仰,還有最重要的—愛,的集合。
當然,直至今日,我的症狀依舊,只是輕重不同。
學習在和緩之時,與它共處;在躁進之日,端查內心波動。
我們可以試著賦予這離苦得樂的漫漫長路一點意義,
為千錘百鍊的身體生出一顆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