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學年手上的學生人數ㄧ兩百位,學生的個別狀態很難都能清楚掌握,通常會被我先注意到的多是「較特別」的孩子。
這是中學老師的難,社會科、藝能、綜合和體健科的老師更辛苦,班級數高達二十來個,要照顧的學生人數算算就有六百人以上!
為了有效應對,要處理學生狀況,我以為權威、不囉嗦,才夠專業! 保持距離,維持神秘感,才是王道! 國中生荷爾蒙未成熟,如被嗅到一點軟,肯定被騎到頭上了!
但現在,我漸漸不這麼認為……
我跟班導師示意想和學生D談談,班導師很有默契的向學生說有其他事情要忙,先行離開。
「D,聽導師說昨天你的自然沒考好要抄寫重點整理,爸爸很生氣呀?」
「嗯!」D側著身,眼神飄忽。
「D,來 ! 把身體轉過來,看著老師。老師想好好跟你說話。」D緩緩把身體轉向我,看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了頭。
「怎麼低著頭?還好嗎?」
「 還好!」
可能是我的口氣柔軟,我注意到D的表情似乎放鬆了些,但依然低著頭......
「你在難過呀?」低著頭的D這時微微噘起了嘴,似乎在想著甚麼,身體還不自主地搖晃著。
D搖搖頭說:「沒有…」
「D。因為時間的關係,老師不花你太多時間,只跟你短談一下。」
「課堂上有說老師尊重每個人的差異,無論遇到甚麼困難都可以跟老師商量,還記得嘛?」
孩子點點頭。
「那你記得上星期班上E同學主動來找老師,希望和我討論期待的考試目標嗎?」
「嗯⋯」
「只要提出合理的計畫,老師都會願意等待。大家都可以,你當然也可以,是嗎?」
「嗯⋯」
「 D。那老師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你沒先來找我? 寧願這樣不斷被罵?」
我專注地看著D,看見孩子的嘴唇顫抖著,眼眶泛出了淚光⋯⋯
「D。願意告訴我你的眼淚是什麼嗎?」
D抬起了頭,用兩隻手的食指抵了抵眼角,試圖不讓眼淚滑下。
「我爸不讓我寫!嗚....」
說出困境的D終於忍不住悲傷,眼淚嘩啦啦的停不下來......我轉向辦公桌抽了幾張衛生紙遞給他。
D哭得傷心,來不及承接淚水的衛生紙碎成了屑,沾滿眼皮、眉毛、臉頰,都是......
「來! 換一張擦吧!」我遞上乾淨的衛生紙給D。
「爸爸不讓你寫作業?」
「我爸不喜歡我寫學校的作業 ! 他說寫那沒有用!」
「老師想知道,你怎麼想呢?」
「我....想寫⋯」D說得小聲。
「你想寫,但爸爸不讓你寫⋯」
「我不敢帶回家,所以只能在課堂偷寫或下課寫⋯⋯,可是寫不完⋯」D的情緒又再次潰堤了!
我拍拍孩子的肩說到 :「D。你知道嗎? 你是好貼心的孩子呀!你想寫但又怕爸爸生氣所以選擇只在學校寫呀?」
「爸爸會罵老師⋯以前國小就這樣了。」
聽到這裡,我的心頭緊了一下,想這孩子怎在承受這些呀?這不該是他承受的呀!
「D。你照顧爸爸也還照顧老師呀!唉呀!應該是我們大人要照顧你才是呀!......原來你是如此善良、對學習負責任的人! 是嗎?」
我再次拍拍D : 「欸! 你每次被罵、被酸、被取笑,總是點頭微笑默認⋯我猜是因為好無奈吧?!」
D露出了靦腆笑容。
「但作業時間總是不夠,各科每天又有新的進度作業,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老師我想寫,我覺得這些對我很有幫助,但可以多給我一些時間嗎?」
「是。D,就是這樣! 說出來就對了! 」
「D。你是怎樣看待這樣努力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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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和孩子討論了個別的作業方式,並帶著他看見自己的好,帶著他練習用正確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需求。
D說想要多幾天的寫作業時間,他答應會利用下課時間寫完,自己交來給我。
這對我來說,只是晚點收他的作業,太容易。
在和孩子對話的過程中,得知爸爸沒說的是,在孩子放學後的時間,家長其實想替孩子安排更多豐富、有別於學校學習的課程! D說每天放學都要先去游泳、練琴,還有美語課。
看來是家長努力地想要栽培孩子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可沒想到孩子其實是更想要「跟大家一樣」!
『緩才是快,柔才是剛』,在應對孩子時,我有了深刻的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