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季康子當時就曾有相關的疑問。他問:「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這就是用政令刑施把壞人、惡人、甚至是異己分子趕盡殺絕,以配合正道的手段。
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19》
孔子的回答,仍然堅持德化禮治的理念,何須以嚴刑峻法來威嚇人民呢?所以孔子再次重申:「在位者向善,人民就跟著向善了!君子(在位者)之德像是風,小人(人民)之德有如草,草在風的吹拂中,一定會順服的。」這一說法,仍是「政者,正也」的價值觀點,仍是「子帥以正,孰敢不正」的教化路線。所以,儒家的賢人之治,是把政治看作文化教養,而不是權力的統治。
但,話又說回來,自身正了,天下就會太平了嗎?
當然,自身正了,天下不一定完全就會太平的。須知儒家的德化禮治,只是在理想的價值層來講,是作為政治的指導、方向的大原則,而不是萬靈丹。自古至今,歷代皇朝當中,不管是漢朝的文景之治,抑或是唐朝的貞觀之治,所謂天下太平,都只是相對來講而已,那有絕對的天下太平呢?所以,在現實層面,還得用政令刑施,但絕不是白色恐怖的威嚇;而且哪些政令刑施都是合乎人性、都是關顧人道的。
說到這兒,關於德治與法治的看法,孔子有兩句話是很中肯的。他說: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3》
什麼叫做「道之以政,齊之以刑」?這裡的「道」,是導向的意思,即以政治的手段來作為人民的導向,而以刑罰作為人民的劃一規範。這樣做,禮樂(道德教化)不下於庶人,而只以政令刑施來管治百姓。如此,人民僅求逃避刑罰,而不會自覺向善。所以,孔子提出更積極的方法,就是「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就是以道德教化作為人民的指導原則,把禮樂下及於庶人,而以德化禮治來教化人民,從而激發人民的羞恥心,而自覺格除腐敗的思想。
由此觀之,孔子是反對禮樂只惠及貴族,而平民卻受刑政的管治;也反對在禮樂未興的情況下,動用刑罰。這就是春秋時期所講的「禮不下於庶民,刑不上於大夫」的階級統治啊!所以,有人說儒家只講德治、情治、仁治,而反對政刑、反對法治,這不是很恰當的說法。到了孟子,就把孔子上面的兩句話的思路,以一句話作為歸納,說:「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孟子‧離婁上》就是說:只有善心不足以為政;若只有法令,也不能讓人民生發出自覺心啊!
最後,值得一提,現在所謂「從政者」,不僅指哪些從事政治的人,還包括哪些單位的領導人。所以,身為一個主管,無論是公家的,抑或是私營的,都必須「政者,正也」。謹願慎之、慎之!
(寫於2012年4月12日於澳洲)
後話:
岑練英教授(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學古典精華編撰委員 )於2012年4月30日在港台「清晨爽利」這個節目謂:「身為特首,不要看自已只是政治領袖,而要看作是社會老師…」而我本文有句話——「儒家的賢人之治,是把政治看作文化教養,而不是權力的統治。」二者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