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替（七）

開始放假後，心理整個放輕鬆，在人生軌道進入了下一個階段前，先回南部老家探望父母，簡單地跟父母說一下我要換工作，要先休息一陣子了，不過他們也不清楚我平常工作內容是什麼，對我工作的產業也完全沒概念，所以也沒多問什麼，只是準備了很多好吃的，要我在家好好休息。

在老家待了幾天才回台北進入找工作的模式，從一開始很謹慎地投履歷，但卻完全沒有消息，到後來跑完所有離職程序，跟公司結清薪水後，便開始大量投履歷，但收到的面試通知基本上都是傳銷直銷，賣保健品，做股票投資的，沒一個像樣的工作，這樣持續幾個禮拜後，我內心的焦慮感與挫折感越來越強烈，甚至偶而會懷疑起我辭職的決定是否正確的。

雖然有些存款，省著用，至少不工作可以過個幾年，但遲遲找不到工作，還是讓我對未來的生活感到恐慌，這種焦慮恐慌感有時還會讓我晚上睡不著失眠，甚至會不自覺得大聲吼叫一聲，發洩不安焦慮感。

徵才網站持續投履歷一個月都沒有得到什麼好的面試機會，不得已拉下臉來發訊息給認識的朋友與先前客戶，有點像請求施捨地問對方有沒有什麼工作機會可以介紹給我，甚至連A我都發簡訊了。

最後陸續得到幾個像樣工作的面試機會，感覺終於踏出了轉職的第一步。

為了面試，仔細地修剪儀容，這陣子待在家，頭髮幾乎沒去剪過，鬍鬚也是隨便刮刮，整個人看起來點像流浪漢，所以特地去給理髮師剪了個清爽頭髮，恢復平常上班的儀容，同時也久違地穿上正裝來到辦公大樓林立的市區。

這個面試機會是很久以前一個專案認識的客戶M介紹的，雖然後來他沒有再與公司有其他合作案，但我們仍在線上持續有聯繫，不時會在臉書互相留言互動。但老實講，我與M只在線上熟悉，線下已經多年未見，對彼此的生活背景也完全陌生，他會介紹面試機會給我，有點讓我驚訝。

不過機會難得，他介紹的這家公司雖然規模小了很多，是一家創立沒幾年的新公司，但產業領域與前公司有點相關，工作要上手可能會比較容易。

面試官有兩個人，講話方式還滿親切隨性的，沒有以前我面試原公司的緊張嚴肅感，兩位面試官先後問了一些我先前的工作經驗，我如實地告知工作內容，接著問我為何要離職，我依據事先想好的說詞慢慢念了出來。

「主要是在同一個工作環境工作太久了，雖然對業務很熟悉但卻沒有跳戰，工作環境變成舒適圈，缺乏挑戰與刺激，感覺現在如果沒做出個改變，可能就會這樣做到退休，所以想趁年紀還輕跳出舒適圈，多嘗試其他可能性，貴公司的產品服務線，跟我原本工作其實有相關但又不一樣，所以覺得很適合來應徵貴公司的工作。」

「你之前待的公司算很大，薪資與福利在業界都算不錯，離職重頭開始不覺得滿可惜。」

「我覺得還好，錢當然是工作的重要考量之一，但也不是唯一考量，工作上的成就感也是考量之一」

老實講，我很久沒參加面試，我這些預先想好的說詞只是我單方面認定比較好的說法，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提升對方對我的好感，讓我順利被錄取。

「其實我們這個職缺是設定找剛大學畢業一兩年的年輕人，薪水沒開很高，怕你覺得薪水太低...」

我當下聽到有點不知道如何回應，其實我很想趕快找到工作，但對方直接明講薪水偏低，恐怕真得很低，是否真得要接受還真掙扎，但猶疑一兩秒後，覺得先找到一份工作還是比較重要，就果斷地說：「薪水低不是問題，工作上能有發展性比較重要，未來薪水總是會慢慢增加的...」

對方好像接受我的說詞，面試官兩人互相望了一下，接著就跟我寒暄起來。問我目前實際居住地是哪裡，通勤工具是什麼，以前都花多少時間通勤。

結束面試後，實在無法評斷自己現場表現如何，但過沒幾天就知道結果了，對方以email通知我沒有被錄取。收到訊息當下非常沮喪挫折，只好繼續準備面試其他工作。

不斷地調整我面試的應對說詞，試想對方可能提出的各種問題與合適的應答策略。

但實際面試幾次後都以失敗告終，內心深處真得有點後悔太衝動沒找好工作就離開原公司。

面試到第6間，也是動用人脈介紹的最後一個面試機會，基本上已經完全對自己沒信心，感覺再沒錄取，可能要考慮去便利商店打零工，或去應徵保全才找得到工作。

累積著之前面試的挫折感，這次面試時直接放飛自己，講話直白一點，對方球來就打，不再想些委婉說詞與應對方式去回應。這樣的面試策略到底是好是壞，我已經搞不清楚了。

這一次面試離家比較近，面試完後有一股虛脫感湧現，不知道接下來要做啥，就決定慢慢走路回家，感覺暫時沒有動力再去找新的面試機會，有必要弄懂面試失敗的理由，難道就真得年紀太大，先前薪水太高，還是個人專業不足、替代性太高，或是找工作的方向要整個重來，不要再拘泥於既有的產業相關領域。我好想找個人聊聊，給我解惑一下，提點方向，讓我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邊走邊想時，突然走到了堤防附近，不想那麼早回房間，乾脆就去河邊吹吹風，看看遠邊的山景。

跨過堤防後。順著河旁小道走著，雖然不是假日，但堤防外還是有不少人在走動。

找到一個可以坐著看河面的地方就坐下來，開始望向河對面的天際線與遙遠的山陵線發呆起來，聽著潺潺流水聲，腦袋放空後，心情慢慢放鬆下來，開始覺得就算一時間找不到好的工作也沒必要自亂陣腳，又不是世界末日，總是會有機會，最慘就去當保全，即使薪水不高，但還是應該可以養活自己。

隨意東張西望看著四周的景色，有山有水又有綠色草地，感覺很久沒那麼親近大自然，從河面吹過來的風讓人有一種舒服感。突然間瞄到河邊遠處的台階上有人在跳舞，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驚奇感湧出來，起身後就走了過去，想更靠近看清楚他的身影。走近後，覺得這跟上次白天看到人身影並不太一樣，除了穿上衣服，身形更顯高瘦，之前印象是較為矮胖，裸著上半身，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雖然跳得沒有先前矮胖的人動感有活力，但他拙劣的舞蹈卻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讓我不自覺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覺就走到他身邊，突然他轉頭看向我，露出泛黃的牙齒，雖然頭髮變得很長很油，下巴長滿鬍鬚，整個人蓬頭垢面，但我仍能認出來他是A。

A猛然伸出雙手大力抓住我的肩膀，大叫一聲輪到你了，嚇了我一跳，我想掙開他的手卻掙不開，無意間與A雙眼對視後，我的眼中突然泛起一片白霧，整個人意識斷了過去。

等到我意識清醒後，發現我竟然站在河旁，身體正在不自覺地手舞足蹈，無法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