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認真地哭了一整個治療。
我畫了在右上方俯看自己的圖,你問我看到了什麼,我說看到自己很渺小、很自卑、很丟臉、會出糗。你問我看得到你嗎?我說看得到,你說在把高度提升看到什麼?我說沒有啊,你說看得到路人嗎?我說嗯,你說人被拋到這個世界,是有很多人與人之間交錯的複雜關係。
我說有時候我看自己,好像還停留在17、18歲剛生病的時候,你問我那是什麼感覺?我說很多人18歲之後離開家,開始半獨立的生活,畢業後找工作,開始獨立生活,我小時候也以為我可以這樣,你說那現在又有什麼不同?我說我沒有辦法獨立啊,你說那其他人真的都獨立了嗎?我說嗯其實我很多同學也還在唸書,研究所或博士,你說那我呢?我說我只有大學啊,而且我本來雙主修輔系,都沒有拿到,考上了研究所卻沒有唸完,好像生病奪走了我很多東西,我卻無力反抗。
我說去年一月吧,我因為張醫生的建議離開精神分析師,當時她也說要陪我長大,那時候她問我多大了?我說三個月吧,現在我覺得我六個月了,你說有什麼差別,我說三個月只能躺著連翻身都不會,六個月能坐了,你點點頭。
我哭著說我自殘了,你問我割在那裡?我說手腕,你說深嗎?我說很淺,可是流蠻多血的,後來我說你知道為什麼崩潰的我沒有自殘,現在才自殘嗎?你說你覺得不用過度解讀,你認為我至少是割淺淺的,你問我以前都怎麼樣?我說要縫啊,你說對啊有進步了啊,有時候我們不用過度病態化自己的行為,至少比起以前,有在控制了啊。
我哭著說我不知道怎麼活著,我說我覺得崩潰好像醫療劇裡面的手術,割開皮膚,看到腫瘤,結果在切除的時候割到動脈,大噴血,這時候主刀都會說止血棉,然後狂止血,再把傷口縫起來,你問我那腫瘤切除了嗎?我說沒有,你說當我們看到腫瘤,就是切除了,你說現在要做的就是心臟復健,血止住了,然後要復健,我說可是如果其實沒有好呢?你說有沒有可能還在滲血?我哭了。
我哭著說我不想活著。
你問我讀書狀況怎麼樣,我說明後天要模考,自然複習的差不多,數學也在進度,國英也是,你點點頭,我說我禮拜天跟一都有去補習班,禮拜二就沒去了,你並不覺得怎麼樣,你說有在進度上就好了不是嗎?你覺得至少我重考是認真的,你說你也遇到不少重考生,但都說說而已,你覺得我是認真的重考生。
你說你也看到我在治療這一年多是認真的,我說其實我今天來只是想認真的哭給你看,你看到了嗎?你說你看到了,你說我會想讓你知道我哭得很慘,我狀況不好,你看治療一年半都沒有用,離開我吧!我在把你推開,可是你不會這麼做,因為你知道你正在培養我跟你之間依賴的關係,而這個依賴是為了之後的獨立,然後進入互賴的社會。就像你說我自殘也有進步一樣,你始終認為我是認真的,狀態不好沒關係,我們相遇了,你也比以前有能力治療我,就繼續下去看看吧。
你說就像根基沒打好,蓋到17樓結果垮掉了,現在我們就是重新打地基,還不用蓋上去沒關係,就是重新灌水泥,把地基打好。
你說上帝視角還有一招,你問我現在可不可以拉近自己與自己的距離,你問我喜歡怎樣的肢體接觸,我說我渴望被抱住卻討厭肢體接觸,你說那我可不可以拍拍自己的肩膀?我哭了。
你問我現在看得到你嗎?我搖頭,你說看到自己還是自卑的嗎?我點頭,我說像一灘爛泥,你說沒關係。
你說怎樣是夠好的媽媽?我說不知道,你說夠好不是完美的,你正在做我夠好的媽媽,你是在乎我的,你問我知道嗎?我說我知道可是很難,活著好累,崩潰很痛苦,我認為混亂還沒過去,你說你知道,但是你也始終看見我很認真的面對治療不是嗎?
你問我知道DBT裏面的了了分明嗎?我說知道啊,可是我不喜歡那麽操作性的東西,你說其實我們在做的也是不帶批評的專注在自己當下的存在啊,這就是了了分明啊。
我說我崩潰除了發現自己很空之外,還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重考?你說下次我們談這個。
我哭著說我不想活著,我怕出意外,你說可以想不想活著,但要記得你在乎我,你會在這裡等我,下禮拜同一個時間你在這裡。
反思:今天哭了一大坨衛生紙,我真的卯起力氣在哭給你看,我不斷的哭,不斷的想讓你知道我很脆弱,不斷的告訴你我很爛,我知道你有聽進去,但你似乎也不斷的在肯定我,不斷的告訴我沒關係,你看見我的認真,你看見我的進步,你說上帝視角還有一個功能是看見自己的進步,以前怎麼樣?現在怎麼樣?就是加進時間軸的概念,我努力的哭,努力的告訴你我真的很不好,你努力的肯定我,你努力的告訴我我們可以繼續走下去,跌倒,爬起來,或者你說坐著休息一下也沒關係。我想我真的累了,我好需要停下來,我好需要休息,我真的覺得活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