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畫了高中輔導老師送我的別針,上面寫著好好活著。
我說其實我沒辦法好好活著,前陣子跟老師聯絡,告訴他我社工畢業,現在在重考班,他說她有小禮物要送我,他看到馬上聯想到我,於是買來送我,就是這個別針,有一次,大學畢業後我回去找輔導老師,在臨走前,我們隔了一段距離,她突然回頭,對我喊著說:要活著!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對我說,我回來後,把這三個字刻在手臂上,現在已經淡掉了,可是那句話,我永遠記得。
我其實不知道我對於你們這些助人工作者來說,算什麼?我每次跟你談完後都會去找戒菸衛教師,她送過我重考禮物,一些糖果,有時候也會特別裝飲料給我喝,張老師即便請假,也會請督導傳話,表示他在乎我,我不知道我對你來說算什麼?我不知道我對張醫生來說是怎樣的存在?
上週崩潰了,我其實真的沒辦法活著,真的沒辦法,我很想但是沒辦法。我哭著。你說了一個比喻,你說就像換燈泡,現在準備了最好的燈泡,找最好的師傅,準備梯子,可是梯子架錯地方,要怎麼換燈泡?你說現在的狀況好像梯子終於架對地方,可以開始換燈泡了。
我說以前你也跟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有self的事,可是上週我為什麼崩潰?是因為我終於覺悟,我是一個沒有self的人,我的存在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看法上,我用別人的眼光來定義自己的存在。你問我上週為什麼突然覺悟,是什麼讓我從表面的認知,變成真實的覺悟?我說,那很像我17歲,我發現我讀書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不讓很矮的自己被欺負,其實考台大並不是我想要的。你問我27歲的我的覺悟跟17歲有什麼差別?我說上週的感覺像是我突然發現我的言行舉止,我的所有表現,都是為了別人,我並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
你說17歲的我在領悟之後做了什麼?我說不知道,可能開始攝影,你說開始追求外面的一些改變,我說對,你說那27歲的我在更深刻的領悟之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自己,你說真正的存在是流動的,並沒有什麼固定的東西叫做真正的我,你說我們可以把現在的人生,分成17歲以前,17-27歲,27歲以後,如果我是五六十歲才發現這些是不是太晚了?我說嗯,你說所以現在這樣其實是好的。
我說可是很崩潰,很痛苦,你說一定的,你說有人喪親,兩個月悲慟是合理的,如果超過兩個月,可能就要介入,但現在發現如果兩個月出現一些指標,也需要及早介入,你說心理治療就像是這樣,我在現在過渡的階段會有一段混亂期,之後會往前的,你說其實心理治療都有公式,什麼時候治療師該做什麼?該怎樣回應?有時候治療師如果沒有在對的時刻回應,或是避而不談,就沒辦法往前,而你之所以可以這樣穩住,想要繼續跟我走下去,陪我,是因為你以前被摧殘過,你以前經歷過跟個案的這種階段,你知道只要往前走,混亂會過去,我說如果沒有過去呢?你說不會的、經驗告訴你會過去,會往下個階段去的。
我始終在哭,你說剛剛你帶我練習上帝視角,我們從上面看我的人生,這是你一直叫我練習的,當我們這樣看人生時,就會看見自己的特質,你說我知道我的特質是什麼嗎?你覺得想要助人就是我的特質,你要我回家再想想我的特質!
你說你從來不相信人與人之間的交會是粒子碰撞的結果,你說可以從信仰去解釋我們在某個禮拜三下午相遇,我跟著你,直到諮商開始,到現在多久了?我說一年三個月。我說我現在沒辦法談信仰,你說好沒關係,那先不要談。
你說十五年前高中的我遇到你,你也只會幫我轉介,因為當時你沒有能力穩住,但現在的你可以,所以你說你從來沒有一刻一分一秒想要放棄我,你問我我呢?我說我也沒有想放棄。你說放棄最簡單了是吧,我說嗯。你跟我約了九月的時間,你說這就是你的承諾。
反思:我哭著,你說著話,大概你知道我沒辦法說太多,所以今天都是你在講話。很多時候我說著我沒辦法活著,你說你知道,你說這樣的混亂期是必經的過程,你會幫我穩住,你堅定地說著,我哭著,你的態度依舊,你說當方向對了,就可以往前邁進。你說也許現在的我可以想想什麼是我的特質,什麼是我的存在,而不是別人定義的我的存在,當我們真的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後,即便別人不認同我們,我們依舊可以堅定自己的存在,你也說沒有什麼是真正的我,人的存在本來就是會流動的,會改變也沒有關係。也許你覺得我們似乎來到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點,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雖然混亂期真的很痛苦,隨時都可以崩潰,隨時都可以哭到不行,但你會一直陪著我吧!我說我好像憂鬱了,你說可能要減藥,但你看完我的藥之後,又說不然我自己調減半顆試試看,下周再告訴你結果,藥單依舊,一天25.5-26顆藥的人生,繼續崩潰的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