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與反抗

一、虛無是本質、存有是表象

「我常覺得惟黑暗與虛無乃實有」－鲁迅 (1881－1936)

「沒有什麼比虛無更實在了」－貝克特 (S. Beckett, 1906－89)

痛苦是生之主體－如大海; 快樂是幻象－如浪濤沖激的泡沫。

歸根究底, 一切痛苦皆源自對虛無的恐懼, 快樂皆源自對虛無片時的忘卻。

人生是在「虛無」舞台上扮演「存有」角色的一場戲。

功名、富貴、愛情、眼淚、歡笑、工作等, 皆為「存有」角色的象徵和外衣, 終將被虛無一一剝去。

在此必須一提:「虛無」這個辭有多重意涵。

本文中的虛無 (nothingness, emptiness, or nihility) 主要是空無所有、空無一物之意; 它是最黑暗的、最可怕的、無底的深淵。通常所謂的消失、幻滅、死亡、無意義等皆通向虛無。

從哲學本體論 (或存在論 ontology) 上來說, 「虛無」和老子的「無」、佛陀的「空」的意涵有類似之處, 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概念。本文並不擬進一步討論這個複雜的哲學大問題。

「我反抗, 故我們存在」、

「正因為人生沒有意義, 才值得一過」－卡繆 (A. Camus, 1913－60)

「無意義是存在的本質」－昆德拉 (M. Kundera, 1929－2023）

我們每一個人面對自己、面對世界, 在自己獨有的孤寂領域裡, 承擔永不休止的內心矛盾和掙扎。

人生的苦難浩瀚如海, 孤獨深重如山, 歡樂短暫而虛幻。

人類所從事的一切理性的或非理性的、創造性的或非創造性的活動都無法解決這古老的困惑和絕望:

「人注定是一個短暫的、必死的、孤絕的生物, 一切價值都將在死亡面前崩潰, 無論英雄或凡人最終都是黃土一坏, 消失無踪。」

地球只是一個無意義的渺小星球, 漫遊在黑暗的太空中, 當地球毁滅的時刻來臨, 一切都將被虛無席捲而去; 地球和人類都是宇宙演化過程中微不足道的微塵, 不知從何而來、向何而去, 也沒有原因、依據、目的。

為了反抗虚無, 人類認定了一些價值, 企圖從無意義和荒謬的生存困境中解脫出來, 例如:

「衰老、病痛和死亡腐蝕青春、碎滅所有的夢, 卻激起人類對青春和理想的追求和頌讚;

孤獨、懷疑和不幸帶來焦慮憂懼, 卻激起人類各種追求的狂熱, 表現出來的是對知識、真愛、德行、正義和美的尋求、對宗教和主義的信仰等。」

人類設定價值來對幻滅和虛無所做的反抗, 既悲壯又絢爛; 縱使人類文明就像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的火花, 總值得喝釆!

這豈不是我們共同的心聲:

「每一個生命都是偉大的, 因為他必須要征服從生到死的一切苦難;

每一個生命都是光采的, 因為他必須要從黑暗的虛無中活出價值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