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elou Ypeij.小草 譯
在秘魯庫斯可–馬丘.皮丘地區的旅遊業中,有一群當地人是在這行業的最底層工作。我們察看三組人馬:皮薩克(Pisac)村子那些在觀光客鏡頭前擺首弄、姿換取小費的原住民婦女;那些在“印加古道”(Inca Trail)帶團登山的男性導遊;以及在欽切羅村(Chinchero)那些從事編織的婦女。於是可看到:族群、性別與旅遊業等三者間是環環相扣的。它尤其顯示出族群認同,不應只限於原住民特質與婦女身上。原住民族與(譯註:原住民與殖民白人混種的)“梅斯蒂索”(Mestizos)、婦女與男性等皆會在旅遊業中,善用他們的族群認同。我們也更進一步質疑那種在旅遊研究中,通常把舞台上的身份認同,與真實的認同來做區別的方式;而且指出:不論觀光客是否會出現,在旅遊業的工作,已深深融入到這些人的日常生活、社會關係與認同中。
*關鍵詞:旅遊業(Tourism),性別(Gender),族群(Ethnicity),認同(Identity),秘魯(Peru)
▲皮薩克的古道(Benjamin Dumas攝)。
“印加古道”的觀光導遊
許多在庫斯可–馬丘.皮丘地區從事導遊工作的,主要是帶著觀光客在庫斯可市中心或“聖谷”旅遊,或是順著“印加古道”從事數天的徒步登山。雖然有愈來愈多婦女加入導遊工作(通常是做為助手),尤其是一天的旅遊,但大多數的導遊仍是男性。想要能在“印加古道”帶領遊客,這些導遊得先有份在庫斯可給認可旅遊學校的文憑,成為某旅遊協會的一員,以及參加年度培訓課程。他們的工作條件並不穩定;通常是在某家旅行社打零工(Bosman,2006),而且時常會跳到其他公司、或自行獨立作業一陣子。他們沒有工作意外傷害或失業的保障。在一份對60名導遊的調查中發現:有90%的導遊會提到這行業最大的問題是:責任重、薪資低(Bosman,2005:65)。
觀光客想在“印加古道”徒步登山,至少需要兩位導遊、一位廚師,以及一位負責背負所有器材、裝備的腳夫。而走一趟的徒步登山,需兩到四天。導遊會帶著觀光客去到一些遺跡地點,或是上到超過4000米高的山路,來到古道的最高點:馬丘.皮丘古蹟現場。晚上,整隊人馬可在當地農民於農地設置的野營地上過夜。這些導遊對觀光客的旅遊經歷,有絕對的影響(Cohen,1985;Dahles,2002)。
他們會帶路、解說大自然與歷史,決定旅程中徒步的節奏,帶領整個工作團隊,提供初級醫護等等(Bosman,2006)。由於是處在很高的高度,再加上狹隘、險峻、有時是滑溜溜的路徑,以及晚間的低溫,想要走這條“印加古道”得需一定的體力,而且有一定的風險。導遊得負責觀光客的人身安全,而且遇到觀光客生病或無法動彈時,解決這類的問題。既然導遊工作,是需要有健壯體魄、有領導能力,以及有強烈責任感的人才能勝任,於是這就與男性認同、男性的價值,像是:權威、優越與男子氣概等連在一塊兒。觀光客依賴他們的帶領,還得接受他們的指令。而導遊的權威,也經常會展示、傳達到觀光客面前;他會建議什麼時候該吃、該走、該休息與該睡覺;如有必要,他會接手那很重的背包;他會分發一些藥片;他會對腳夫與廚師發號施令;他還會與當地農民商討宿營事項等等。正如波詩曼(Bosman2006:206)指出:為了要強化這種權威地位,有許多導遊會宣稱自己是印加族後裔。這些導遊即使只懂幾句克丘雅話,但也表示自己會講。他們會說自己的祖先是印加族,說自己承繼了祖先的好體能,而且在提到印加族時,都會說到“我們”是怎樣怎樣的(Bosman,2005:49;2006:207)。
可是,把印加族吹捧成一個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神聖、開化的民族,並不表示這些導遊是肯定當代的原住民族。他們在述說中,往往會把印加遺產與當代原住民族分開對待,而且反映出一種那於20世紀上半葉冒出的“原住民本位論”(Indigenismo)(在秘魯或可說是:“印加本位論”(Incanismo)––崇尚以往的印加與克丘雅語言)的意識形態(van der Berghe and Flores Ochoa,2000:20;也參看:Hill,2007)。至於庫斯可的知識分子與中產階級,也往往自認是印加統治階級的後裔。印加,整個給說成是一個非資本主義、無剝削的社會。至於秘魯目前的種種社會問題,都給推說是西班牙人統治的直接後果;他們帶來了奴隸、資本主義剝削,以及種族歧視(van der Berghe and Flores Ochoa,2000:10)。即使有些導遊也會支持當代的原住民族,但整個趨勢,則是把這些講克丘雅話的農民,視為是退化的、劣等的,與落後的(van der Berghe and Flores Ochoa,2000:12;也參看:de la Cadena,2000:5-7)。
在旅遊業,導遊也具有很重要的仲介身分(Cheong and Miller,2004;Cohen,1985;Dahles,2002)。在馬丘.皮丘地區,那些“梅斯蒂索”男性導遊,往往會在觀光客與原住民工作者之間做協調;這也是指:在其中,存有種族與階級的關係。他們掌控著觀光客的行動、觀光客與原住民工作者的接觸,以及原住民工作者能賺到多少錢等等。像是:導遊就會與觀光客說,那些住在“印加古道”旁的小農,不是源自這地區,因此不算是“道地的”原住民族。導遊也決定:哪些人會很有趣、是原住民、夠道地,而後會讓觀光客與他們接觸。他們會告訴觀光客是否要拍攝那些“給拍照的婦女”,該付給她們多少錢等等。他們會把觀光客帶進某些集市或餐廳(他們可能收了回扣),建議觀光客在某些地方不要買東西,因那些地方的人會亂喊價、而且貨品太現代(Ypeij and Zorn,2007)。導遊因此在對待原住民時,往往顯得粗魯、有時甚至會大聲責斥。
導遊為了想多賺些錢,也盡力會帶給觀光客一些不同的感受。他們由觀光客所收到的小費,可佔到總收入的四成(Bosman,2006:210-211)。有些導遊會去勾引觀光團隊中的女性;當然,有些女性觀光客也會在數天的徒步登山中,帶著這些導遊(Bauer,2008;Meusch,2002)。就當地的說法,導遊通常是與好色之徒、或是與“橋樑”(brichero)的形象連在一塊兒。而“橋樑”是指安迪斯男性,他通常留連在觀光客常去的酒吧或夜店等地方,而且把自己展示為是個有異國情調、迷人的釣客。(Bauer,2008:613–614;Hill2007:442-44;Vich,2006)【註6】。至於與觀光客的浪漫關係,也會讓某一“橋樑”有段好時光;他或是給付些錢,被這些女性觀光客邀去餐廳用餐,或是去迪斯可陪著跳舞;或是給付機票錢,去到她們的家鄉拜訪。“橋樑”會用關於安迪斯神話、或他們的印加血統,來勾引女性。有些會用像是穿著“罩篷”(panchu)等原住民衣著來裝扮自己,而且把頭髮綁成個小馬尾。他們展現出安迪斯神秘氣質的異地情人。既然這種形象已成為當地觀光景觀中的一環,也因此有兩篇短篇小說是專門描寫這類人的故事(Vich,2006)。而在“人煙罕至的星球”(Lonely Planet)2010年版旅遊介紹,也一小段是來介紹“橋樑”的。
當地人對“橋樑”(brichero)的一個說法,是它來自於英文:“bridge”(橋樑)這個字;而這類人,則是連結了觀光客與他自己本身的文化,連結了全球與在地的文化(Vich,2006)。“橋樑”往往是與這種形象相掛勾,因此在親友、以及當地社區居民的眼中,他們是活在兩個世界之間。觀光客的世界,給視為是不一樣的、奇異的,甚至是危險的。即使地方上的人是可賺到他們寶貴的金錢,但觀光客往往是與藥物、酒與雜交等連成一塊兒((Bosman,2006:213)。這些導遊每天都與觀光客處在一起,有些也會與自己親友愈隔愈遠;而親友們也會對他們這種工作不以為然,批評他們新的生活方式(Bosman,2006:210-213)。導遊通常一走就是離家數天。他們有些錢可花用,而且學會欣賞西方生活方式。他們也仿效觀光客來裝扮自己;穿著典型的登山衣著、靴子、國際名牌的太陽眼鏡,再配上一些安迪斯特色的服飾。在登山旅遊之後,這些導遊也會指示觀光客去到那些一般觀光客常去的餐廳與夜店。由波詩曼的研究,我們也知道:他們因沒多餘的時間,甚至會逐漸的與家人及朋友失去連絡。但這些導遊也很高興來向觀光客學習。波詩曼所訪問的一位導遊(2006:212)就說明:“做觀光客生意的好處,是我們會與許多來自先進文化的人相接觸;像是那些來自英國、歐洲、美國、日本等國的人。倒不是這些國家的人比較好,而是他們有更進步的科技與更多的知識。不論是在國家、或個人層面,我們有很多都可向他們學習的地方。”
至於他們在與觀光客打交道中學到的一切,也往往會傷害到他們與當地男女的關係。像是想與當地女性談戀愛,就會愈來愈困難。因為這些導遊已受到西方性別與性觀念影響,而當地女性仍保有傳統的男女相處之道(Bosman,2006:212)。他們的親友,也會抱怨這些導遊沒時間理會他們,穿著奇特、舉止怪異,而且對人生的要求也不一樣。許多導遊也一直維持著單身生活,與親友沒什麼往來(Bosman,2005)。
在“印加古道”的導遊工作,加強了導遊的男性與族群認同。這讓他們也更具男性氣概;像是:威權式舉止,表現出自身的優越,靠著自己體格與性的征服來讓他人印象深刻等等。他們與那些他們認為是退化的當代原住民族拉開距離,但又尊崇自身的印加承傳。他們在與觀光客打交道中,也日益認同西方的價值;而認為自身是種西方想法與印加本位論的混合體。
欽切羅村的女性編織工
欽切羅村也有一個有名的觀光集市;與皮薩克不同的是,許多原住民男女是住在村子裡。過去十多年來,欽切羅村那些出身於半自給農耕農戶的婦女,日益成了矚目對象;她們穿著色彩鮮豔的原住民服飾,以及夾層的羊毛裙。觀光客可以在觀光集市、或是在欽切羅觀光區一些新的編織中心,購買編織物。這些中心,是由當地人創設,而且是由一些編織協會來經營與擁有。雖然整個家庭成員都是協會的會員,但通常只有婦女才會在那兒工作。
有些編織中心就設在一些婦女的家裡,其他的協會也有自己的房子;但所有的工作坊,都有私人空間中的親密感。主要的活動,是集中在庭院。各種大小式樣的編織物,也擺飾在長條椅子、土牆與櫃子上。有孩童在玩耍,有嬰兒要哺乳;偶爾,有人會逗逗寵物。待染色的羊毛,給放在泥土爐子;許多的草葉,置放在陶罐中展示。當地特有的食材:天竺鼠,則是養在籠子裡。一捻捻的羊毛給掛著待風乾。一群一群的婦女,坐在地上、或是矮的長板凳上;在做編織的同時,會用克丘雅語閒聊;或是在那放在地上新的編織物兩端之間,來回快速的走動著。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絕對是家庭式的、而且有種溫馨,也因此會很吸引觀光客。觀光客會給奉上一杯古柯(coca)茶,坐在長板凳上,聽著這些婦女用西班牙語來作說明、然後由導遊來作翻譯。這些婦女會展示:把羊毛染色、各種的編織手藝與紡紗。當然,觀光客也會拍下許多的照片。這些婦女的最終目的,自然是希望觀光客能多買一些她們的編織物。
這些協會是依著葛岩納烏帕(Nilda Callanaupa)的做法,有樣學樣的。葛岩納烏帕也是位欽切羅婦女,她曾去美國上大學。1990年代回來後,她開始把本地婦女組成一個個的編織協會,希望能增加大家收入,而且能活化老式的編織技藝(Calanaupa,2007)。目前,在“聖谷”一帶的村落中,有將近600位婦女加入她的“庫斯可傳統紡織中心”(Center for Traditional Textiles of Cuzco)。至於她們的編織品,則是轉到庫斯可與欽切羅兩間博物館的販售部銷售。葛岩納烏帕的成功做法,引起其他婦女仿效,於是也紛紛設立起自己的編織協會與中心。目前有將近300位婦女與她們的家庭,加入到十幾個協會。這些協會的會員,也採用那與葛岩納烏帕相似的說法。雖然並沒低估靠販售帶來收入的重要性,但她們更重視自己文化的根源。她們認為使用母語(克丘雅語)、重建(印加族)祖先的傳統,以及編織原住民服飾等,對於她們的自我認同極為重要。
編織工作向來給認定是女性的事,但有些男人也會學習來用織布機做編織。至於最繁複、高超的式樣,還是得靠婦女靠著後背帶織布機來完成。這些織布機,包括一根木棒、繩子、以及一條圍在編織者腰上的帶子;婦女通常會坐在地上、或小板凳上,來使用。當這些婦女在家工作或是去到庫斯可時,通常不會穿著她們很重、很珍貴的原住民服飾;但是原住民服飾對她們可是非常的重要,因為這可吸引觀光客來到村子裡。像是“人煙罕至的星球”(Lonely Planet)2010年版的旅遊指南,就描述欽切羅村是個有“多采多姿的周日集市”與“穿著傳統的當地人”的“典型安迪斯”村子(Lonely Planet,2010:263)。像是有位婦女就向我說:“這種服飾,是我們祖先穿的;因此我們穿起來也覺得自豪。我們以前都不穿這種衣服的;但現在又開始再來穿著。這對於我們是件好事,因這是典型的服飾,鑲邊也是。這也會吸引觀光客,他們會給我們拍照。”既然她們的服飾,是與她們在編織中心的工作、與她們的編織技藝有關,也因此她們想重振祖先的生活;穿著這些服飾本身,就是種自豪,而且可加強她們原住民特質與女性氣質的認同。這些婦女也會各別把自己的編織物與其它手工藝品(通常是由批發商、或直接由生產者那兒買來),做為流動攤販,在庫斯可或是欽切羅的觀光集市中販售。她們靠著在旅遊業中販售物品所賺的收入,倒是不少。而這也可用來交學費、受到更高等的教育,以及明顯改善自己的居家房舍。但是大量婦女投入編織的壞處,是在手工藝市場出現了競爭與生產過剩,這也造成價格變低,以及銷售減少(Ypeij and Zorn,2007;Zorn,2004)。
觀光客會來到欽切羅村,主要是要去“聖谷”旅遊。他們搭乘旅遊巴士,而且也是有導遊陪伴;這些導遊對觀光客在村中的旅遊路徑,也有決定性力量。導遊往往會把觀光客直接帶到廢墟遺址與集市。而這些婦女又大體上是依靠導遊的決定(這條路線,有些導遊是女性),來把觀光客帶到她們的中心。導遊也會建議她們應該要把工作坊內部妝扮的更有“原味”,以及應開出什麼價錢。做為仲介,這些導遊可是有一定份量的(Cheong and Miller,2004)。
正如那“給拍照的婦女”的情況一樣,“梅斯蒂索”男性導遊與婦女編織工兩者間的關係,也是不平等的。這些導遊控制編織工與觀光客的接觸,而且要求15-20%的回扣;這對欽切羅村的婦女來說,是要的太多了。(其中一位婦女的老公就用“下賤”這個詞來形容這種做法)。我本身也目睹到一憤怒的導遊與一群婦女之間的爭吵。他在兩位觀光客離開後又跑回來,用鄙視與冒犯的方式,要求加收他應有的錢。他不相信觀光客只是純粹拍照,而沒買東西。至於那些婦女也因他的舉止而憤怒萬分。即使這些紡織工明白導遊會濫用他們的權力,而且要求過分;但是她們還是得靠導遊來銷售物品。既然得與導遊維持良好的關係,他們才會帶領觀光客來到她們的中心,於是這些婦女也會盡力來討好這些導遊。
加入到編織協會與其他的旅遊相關行業,也為這些婦女的日常生活帶來很大的變化。這些婦女會把愈來愈多時間花在與觀光相關的工作上,於是經常是不在家的。再加上她們有了自己的收入,這也造成兩性關係的變化,以及引發許多的衝突與拉扯。正如葛岩納烏帕所說的:“在我們文化中,男人是要外出賺錢的;婦女得留在家中。可是成立這些團體(婦女編織工)後,情況就變了。有些正面的效果,是一些老公對他們太太的工作很滿意,於是也會開始顧家(做些家務)。但負面的效果,則是在家中相互爭論、吵架的狀況愈來愈嚴重。我們有時得插手來處理,而有些婦女也因此退出協會。可是,一般來說,會來加入的家庭通常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婦女角色有了變化。在以前,婦女是花很多時間在她們的農地上。現在,她們在編織上會花更多的時間。在我們文化中,有種大男人主義。男性會認為自己比較優越。但現在,是因為婦女在賺錢,他反而覺得自己低一等。這絕對是種改變。”
其他一些組織的負責人也指出:在還沒有編織中心以前,婦女主要是在家中與農地勞動。外出賺錢,是男人的事。但是到現在,一些女性賺的錢比男人還要多。其中有個例子是,女性整天外出工作,而她老公則在家負責照顧小孩。相較於同村的人,她可是更富有。她曾去到美國工作幾個月,教編織的課。在回到欽切羅村後,她靠著賺來的錢改善家居,而且還買了輛汽車。李特(Little,2004:221)在他瓜地馬拉原住民編織工的研究中,也有類似的結論,而且指出婦女成為負責養家活口的新地位。
這些婦女編織工,經由自己的編織,而來強化她們族群特質與女性氣質的認同。而她們所開創出那與外隔絕的編織區域,在許多方面也正如原住民的家戶。低矮的長板凳,婦女坐在地上靠著那緊貼著她們身體的紡織機來做編織的方式;當她們在泥爐邊工作、身體前弓的樣子,以及她們用來染色的許多草葉等等,都表現出這些婦女與大地、與她們的原住民特質、與她們的女性氣質等有緊密的關聯。這也讓這些婦女能自己因此呈現出做為原住民婦女與印加後裔,而萬分自豪。於是,在她們處理自己與那會濫用權力的導遊,在她們重新詮釋自己在家中兩性分工與性別認同上,性別、階級與族群的不平等,也有了新的意涵。
結論
這三個案例顯示出在旅遊業工作中,性別與族群交織下所產生多重的意涵與結果。男性導遊的工作,是緊扣著男性氣概、優越、體格健壯等想法;而且是把“梅斯蒂索”的根源,追朔到印加歷史。至於“給拍照的婦女”與編織工,則是靠著她們原住民的女性氣質、女性身體、服飾與編織技藝等,來回應觀光客對她們浪漫形象的投射。所有的這些人,喜歡這種工作,不只是因為可以賺錢,而且是他們因此可與觀光客打交道、他們對自己工作覺得自豪,以及他們所擁有的新的技能與生活方式。
這份研究也證實了巴布(Babb,2011:153)的見解:原住民婦女的印第安原味,可給視為是文化資本。觀光客會欣賞她們五顏六色的服飾,而且視為是文化的“他者”,這也能為她們帶來收入。但是,也並非所有的原住民婦女,都自然能成功的把自己的文化資本轉換為經濟資本。“給拍照的婦女”遇到的限制,也會阻礙她們的收入超過實質生活所需。她們的家戶,大體上仍是貧窮的,而且還是得依靠半自給的農耕,與一些額外的現金收入來維生。但不論是男性、或女性,是“梅斯蒂索”、或原住民,所有在這行業工作的人,都會把他們的族群特質與性別轉為文化資本來使用。
至於婦女編織工的例子,也顯示出:兩性關係是可以給徹底的翻轉;而且在旅遊業工作的脈絡下,性別不平等也具有新的意涵。當婦女編織工變成家中甚至比她老公還重要的收入來源、而男性也日益投入到家務與照顧小孩時,原本的性別分工就開始有了變化。這種例子,也因一些婦女編織工在經濟上的成功、而讓家計日益依靠旅遊業帶來的現金收入時,更為明顯。有些婦女會用這些賺來的錢,繼續上學;另有些變得很有錢。雖然這只是個新近的發展,但我們也會想到:這是否會是原住民婦女社會地位上升潮流的一個開端?無論如何,她們經濟上的成功,也挑戰了原本族群與階級的聯結,以及那在女性氣質、原住民特質與貧窮之間相關的關連。
但即使婦女編織工或可因改善她們相對於老公的性別地位,而且改進了家戶的經濟地位,但整個旅遊業的結構,卻也引發出性別、族群與階級上新的不平等關係。那些在觀光客與原住民婦女編織工做仲介的“梅斯蒂索”男性導遊,卻也造成新的種族與性別歧視。導遊不用理會這些婦女的收入,自行可來決定:哪些婦女是夠“道地的”,而可以與觀光客來打交道?她們的服務或手工藝品,到底該值多少錢?以及是否應帶觀光客來與她們接觸等等。
至於這三類工作者給整合到國家正式旅遊計畫的程度,也各有所異。“給拍照的婦女”應是處在最邊緣;她們的工作往往是與地方機關相互拉扯。至於導遊,則應是最溶入的。他們經過相關機構正式的培訓、登記與認可。欽切羅村的婦女編織工,是介於兩者之間。她們組織起正式的協會,可是國家也因此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支持或保障。這種不同的整合程度,也反映出旅遊業中許多的社會不平等,以及因而引發出的社會緊張與不平等關係。“給拍照的婦女”得對抗由自己村落內、外而來的責難。而她們的行動,也部分受到警衛的控制。導遊也會插手到她們與觀光客的接觸;有些婦女則是得瞞住自己老公,才能持續做下去。至於那些導遊,則是給親友說成是“橋樑”;他們的生活方式既然已經不一樣,於是也就與原來的親友失去連絡。至於婦女編織工,則得接受她們的收入(有一部分)是得靠著導遊;而且得接受那新的性別不平等關係。
這種社會不平等關係的生產與強化,也更證實了馬可康耐(MacConnel,1973;1999(1976))那種把旅遊業工作者區分為舞台上的與真實的認同的想法,是有問題的(參看:Little,2004:269-270)。在旅遊業中,這三類的工作者是以各種方式把身份認同與自己的工作相扣合。他們開創出新的意涵,越過既有的社會與文化邊界,強化他們的自我形象,挑戰那對性別、階級、族群等既定的想法。在旅遊業的工作,是與這些工作者的身份認同緊密扣合。而這對於他們為何要來做這一行,與如何來工作,賺多少錢,與他們在社會上受到多少的理解,以及與他們所開闢出的新途徑等等,有很大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做法不是沒受到限制的;而且他們的認同也非獨自形成的。他們的工作與身份認同,是含蘊在那基於族群、階級與性別的權力差異所交織出的種種社會關係中。“給拍照的婦女”與婦女編織工,可是無法自行來決定如何來與觀光客打交道。警衛、老公與導遊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她們工作的方式。階級、性別與族群的不平等,形成了她們認同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充斥在整個旅遊業的景觀中。來察看性別與族群的交會,以及旅遊工作與工作者身份認同之間交織的方式,就可清楚看到:在這些認同中的各方面,沒有不受到旅遊業的影響。即使在他們生活中有許多時候是沒有觀光客的,但是與觀光客、與旅遊業接觸的經驗,已完全融入他們社會地位與自己是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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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譯自:Annelou Ypeij:The Intersection of Gender and Ethnic Identities in the Cuzco–Machu Picchu Tourism Industry:Sacamefotos, Tour Guides, and Women Weavers.
Latin American Perspectives, Issue 187, vol.39. no.6, 2012 nov., pp.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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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6】.另外也有Bricheras(女橋樑),她們是年輕的女性,也是因同樣的原因,跑到夜店接觸男性觀光客(Vich,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