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玄成
第一次被坂本龍一的音樂感動是在《末代皇帝》(1987)。觀影時沒特別意識到配樂,回頭細想卻又覺得餘韻無窮,特別是〈Where is Armo?〉,這首配樂主旋律在開頭就大膽地奏了出來,隨著小皇帝的情緒起伏、變化,音樂與畫面相輔相成是我心目中一首頗具地位的配樂;同樣地,大衛鮑伊雖然只聽過他的〈Space Oddity〉,但在聽見歌詞那句「For here. Am I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world.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時,眼前浮現的是一個太空人無能為力地坐在艙內,孤獨地享受地球最後的美麗,一旁是死寂的黑,充滿生命與回憶的地球,是他再也回不去的遠方。
2021 年大島渚的經典作品《俘虜》重新修復上映,引起搜尋熱潮,兩位在音樂方面給予世人無窮感動的音樂家,跳脫大眾所熟知的他們,同台演出這部超越時代的電影。
《電影百年發展史》(1999)的作者 Kristin Thompson & David Bordwell 在書中提到:「他呼籲創作一種『積極自主』(active subject)的個人電影,導演能夠在作品中表達他們深層的激情、焦慮與執著。」在《俘虜》中,大島渚透過坂本龍一飾演的世野井(Yonoi)上尉對英軍俘虜傑克(Jack Celliers)產生的含蓄情感所伴隨的層層焦慮,探索人性與愛慾在二戰的歷史背景下變得隱晦、含混與禁忌是整部電影的主軸。
而後,與《俘虜》相隔十六年, 1999 年大島渚的《御法度》上映。陳曉蓓(2018)在論文《不快感「身體─空間」:論大島渚 1960-70 電影研究》中如此描述:「此片(《御法度》)雖是以幕府末年『新選組』為時代背景,事實上也延續了《俘虜》以迷戀男色為題,也見證了大島渚電影之路至始至終都秉持批判精神,勇於挑戰禁忌的特質。」
甘美朗、電子樂、YMO 的坂本龍一
Louis D.Giannetti 在他的著作
《認識電影》(2005)中說到:「音樂的作用很多,在電影字幕昇起時的音樂就宛如序曲,能代表電影整部的精神和氣氛。」《俘虜》最著名的配樂〈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正是擔任序曲與片尾曲的重要角色,用電子合成樂的特殊音色讓整部片充滿聖誕節般的氣氛,但卻於其中潛藏著一股衝突的陌生色彩。電影中的聖誕節片段所使用的〈Father Christmas〉就是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變奏而成。主旋律使戰爭中變得曖昧不明的人際情感再度浮現。
《俘虜》的故事背景是 1942 年的日軍爪哇島俘虜營,時間是聖誕節。聖誕節讓坂本龍一想到鐘聲,鐘聲是一種很重要的元素,但場景不是發生在歐洲,所以不可能用歐洲的鐘聲,而是要使用亞洲的;且電影主軸是在展現歐洲與日本的文化衝突,所以音樂不應該跟其中一邊有關,應該要讓兩邊都覺得很陌生。因此坂本龍一就挑選
甘美朗(Gamelan)這種峇里島傳統金屬樂器作為主旋律。
雖然主旋律決定使用甘美朗,但甘美朗不易演奏,在三個月的時間限制下,不可能讓坂本龍一慢慢學。梁啟惠在《藝術欣賞》的文章
〈談電影音樂及當代原創配樂大師〉(2006)中提到:「從 70 年代開始到 80 年代尾聲,電影樂壇起了很大的變化。這個變化來自於流行樂壇的改變、迪斯可及電子合成樂的發跡,當時人們像發狂似地追逐和愛上這個新興的流行樂趨勢。」
電影《俘虜》拍攝於 1983 年,彼時坂本龍一是流行樂團「
YMO」的成員,作曲也受當時流行趨勢所影響,採用電子合成樂作為主要的創作方式。順應時代趨勢,坂本龍一就使用取樣器記錄下了酒杯的敲擊聲響,並配合合成器,製作出接近甘美朗音色的電子成音。黃鈞浩在他的文章
〈從《俘虜》到《神鬼獵人》:坂本龍一的電影配樂傳奇〉(2018)中認為:「(故事)隱喻了日本與西方文化的衝突,所以音樂不該和其中一邊有關。」這樣的聲音既不英國也不日本,為故事添加了異地色彩。
聽覺與視覺的相互烘托
一、序曲
片頭部分,夜晚的場景裡,原中士在俘虜營中找勞倫斯,傳喚他去幫原中士翻譯荷蘭兵與朝鮮兵兩人之間的苟合案件。下一個鏡頭瞬間切為清晨,原中士帶著勞倫斯前往現場。
在切換鏡頭的同時響起的,正是該片的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這首音色十分特殊的曲子配合這一個 104 秒的長鏡頭,強烈地烘托出了整部片的調性與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