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動的修辭:悖謬論、無效論、危害論
我提出了另一個三部曲:
根據悖謬論的說法,任何有意改善政治、社會、和經濟秩序的行動,將會適得其反,而使得情況更加惡化。
無效論是說,企圖要轉化社會的行動,將會白忙一場,也就是說,一點也「使不上力」。
危害論則辯稱,想要改變或改革社會,將危害一些先前已經達成的珍貴成果,所以改革的代價太高了。
質言之,他們最典型的做法,就是勸戒人們說:這種行動經由一連串非意圖的結果,會產生與其所宣稱追尋的目標恰恰相反的後果。
悖謬作用本來只是非意圖結果的一種概念上的變貌;最後卻變成是在否定、甚至背棄非意圖結果。本來,非意圖結果的概念,是為了把不確定性以及開放性結果,導入社會思想。但是,經過這些悖謬作用鼓吹者的自由發揮,卻把視野縮小,而再一次將社會世界視為全然可預測之對象。
悖謬論也帶有某種涉世未深,似是而非的弔詭質地,而使得那些汲汲尋覓即刻洞察力與絕對確定性的人深信不疑。
無效論作為「反動派」火藥庫裡面的第二種主要論證,和悖謬論有著很大的差異。這種論證沒有火爆之氣,而是冷眼旁觀的世故老練。它和悖謬論卻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兩者論證的形式都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
社會變革的企圖都是徒勞無功的;由於社會各種「深層」結構根本難以撼動,古往今來所謂的改革,總是表面的、皮毛的、裝飾的,因此不過是一場幻影。我把這種論證稱為無效論。
這兩種論述對於社會世界以及具有意圖性的人類社會行動,抱持幾乎完全相反的觀點。悖謬論認為社會世界是非常不安定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立即導致各種與之抗衡的動作;相反地,無論的鼓吹者則認為世界是高度結構化的,根據內在規律運行,而人類行動毫無改變世界的能力。無效論的說辭(人類白費工夫於特定目標,但並不是造成反效果)似乎相對溫和,然而它的殺傷力卻毫不遜色,在於我先前說過的污蔑特性,它輕侮地駁斥社會世界可以進行進步改革的提議。
其他幾個相關的比喻意義也頗類似,例如說某個行動的提議是「在門邊插上一腳」、或「冰山一角」、或「帳篷底下的駱駝鼻子」。「滑坡謬誤」是相關的意象,使用得很廣,但也常被濫用。這些豐富的比喻,說明了這種反動修辭的普遍性:某個行動雖然本身沒有什麼可以反對的,但是卻會導致令人不愉快的結果。
也就是說,新的改革會危害到這得來不易的舊有改革的成就,因此我們萬萬不能等閒視之。這樣的陳述,我們稱之為危害論。
但是,採取一個更廣泛的角度來看,人們經常訴諸「這個會扼殺那個」的陳述方式,或許可以理解為一種根深柢固的「零和心態」。在零和賽局中,贏家獲得的數目等於輸家的損失。
當一個公共政策或「改革」實施之後遇到難題、或是被某些批評者認定為失敗,這種負面的評價其實只能歸諸兩個主要的原因:
我們大可翻轉、顛倒本書整理出來的各種反動主題,站在它們的基礎上,或者運用類似的技巧,製造出一大堆進步派或自由派的修辭戲碼。
■ 危害論的反命題
並不是說進步派從來不會留意到問題的存在,而是他們典型的作風只會感受到不採取行動的危險,而非行動的危險。這裡浮現危害論另一個轉型的輪廓。危害論強調行動的危險,以及新的行動對既有成就的威脅。一種憂慮未來的相對方式則是眼見各種趨近的威脅和危險,因此倡導採取有力的行動以避免災難。
■ 無效論的反命題
假如「反動的」無效論的本質是主張某些社會經濟現象存在著自然規律般的不變性,那麼它「進步的」對手就會主張社會存在著類似定律般的前進運動、移動、或進步。
任何學說只要主張說,所有人類社會都必須經過有限的和相同的發展階段,那麼這些進步派的學說都是(反動派的)無效論的近親。
■ 悖謬論的反命題
悖謬論的反命題是否存在,情況並不是很明顯。
藉著喚醒人們走投無路以及先前改革失敗的意識,就等於或明或暗地主張:必須粉碎舊有秩序,從頭開始創建一個新的社會秩序,不管會發生任何反效果。因此,這鋌而走險的召喚,可以視為一種修辭操作的上綱,以便用來反制、凌駕悖謬論的說辭。
藉由說明每一個反動論證都有一個或多個進步的對應命題,我引申出關於社會行動的反動與進步的
對偶命題。以下是其中一部份的回顧整理:
一旦證明了這些配對論證存在,反動命題就宛如被降級了:跟相對應的進步命題放在一起分析,反動命題也不過是一系列憑空想像的、高度兩極化辯論的極端說法。經此剖析,它們實際上只是代表極端狀況。在大部份的情況下,這些命題都亟需附加限制、緩和、或修正的條件。
其實我真正完成的工作是,描繪了反動派與進步派兩邊都長期在實踐的堅持己見的修辭學。
這本書提出了三種反動修辭,簡化後:
書中提到悖謬論與無效論相悖,因為「反效果」也是產生效果的一種形式,「無效果」是沒產生任何效果,包含正、反效果。無效論也讓我想到習得性無助。而作者覺得最強的影響力應該是「危害論+悖謬論」或「危害論+無效論」,也就是先論述行動將產生危害,且導致反效果或無效果。
不過作者在歷史脈絡中鮮少見到此組合,推測可能是論述會過於複雜不利於推動,這也讓我想到「斷言、重複、感染」:
簡單、純粹的斷言,擺脫一切的邏輯推理和證據,是讓一種觀念滲透群體腦海的有效手段。越簡潔的斷言,越沒有論證和證據,就越有威信。—《烏合之眾》
從另一層面而言,或許人產生的威信感,並不是發自自身內在的自信,而是簡潔的斷言讓聽者產生「很有威信的感覺」,例如:「就是這樣!」、「大錯特錯!」、「某某就是……」等。
而這三種反動修辭,除了對社會議題的探討,也能對自身問題做思考,只要將「社會改革」改成「跳脫自身舒適圈」,從「不跳脫舒適圈的行為」可能會產生危害、導致得不到幸福,甚至失去幸福。但相同修辭也存在於「跳脫舒適圈的行為」:
從兩面論述可得出一個重點:未來的不確定性。論述者預設的框架,是未來會更好或是更糟,只有到未來發生後才確定,就如同書中提到:
而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所以最後作者寫道:「其實我真正完成的工作是,描繪了反動派與進步派兩邊都長期在實踐的堅持己見的修辭學。」
再回到剛才提的重點:未來的不確定性。對未來是悲觀還是樂觀讓我想到《善用悲觀的力量》引用尼采:「盲目的樂觀,只會使人感覺膚淺;過度的悲觀,則會使人走向毀滅。唯有悲觀後的樂觀,才是精神上的強者!」透過修辭學能看透更深的預設框架,修辭學應在影響力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只是探討的中文書籍似乎不多。
而不確定性也讓我想到VUCA,藉由修辭學的一體兩面,也讓我想到能產生影響力的不正是VUCA的反面嗎?搜尋一下還真有,哈佛商學院教授比爾.喬治(Bill George)提出的「VUCA 2.0」:
不過如果直接逆轉成:不變性、確定性、簡單性、清楚性。那似乎得到跟「斷言」相同的影響力,「斷言」也符合上述四種特徵。
拿出之前彙整的架構,在我統合梳理的體系中,分為二大部份:
內在架構已透過葛吉夫的第四道、藏傳佛法、斯多葛主義、三波演進的行為認知療法等,基本完成了梳理,目前新發現後設認知療法與焦點解決治療有可能也能納入其中,專注力的重點在於後設認知與後設覺察。
外在架構正在摸索梳理中,繼上次的框架再併入此書:
這其中「不確定性」在三本書中重複出現,稍微想了想,「減少不確定性」與「增加確定性」不太一樣,例如:減少鞭子,不等於增加糖果。
而增強與懲罰部分似乎會有雙重否定句的形式,用糖果與鞭子或許會具體一些:
例如:不確定性=〔不-〕〔確定性+〕=負正性質,移除不確定性=〔移除-〕〔不-〕〔確定性+〕=負負正性質。抗拒也有負性質,減少抗拒=〔減少-〕〔抗拒-〕=負負性質。或許這部分修辭學會提到吧,找書來讀讀。
最後整合架構的懲罰(減少行動力)尚有拼圖未完成,或許往權謀方面找找資料,也可能中國古時的權謀書會有啟發,也或許讀了修辭學會將操控制約的大架構全部改寫,慢慢摸索吧。
以前總會調侃《萬法簡史》是萬法撿屎,別誤會,肯恩·威爾柏的《事事本無礙》與《一味》對我影響還是很大,只不過深入佛法與道家思想就能看出整合之路的「非正統解釋」,再者如要整合儒釋道耶回,最終也只能取其最大公因數,也就是溫良恭儉讓之類的普世價值,無異於燉成一鍋大雞湯,究竟整合之途是萬法取其精華,還是取其糟粕?
在我整合建構自己思想體系的現在,也會自問這問題,而且也會擔心整合後因損失規避而不捨得放棄,我將心態與技術做區分,手術刀能救人也能傷人,技術也是,但手術刀比心靈雞湯或毒雞湯實在得多,至於藥到病除,還是藥到命除,在技術手冊中也只能備註良心建議。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最後以此書無效論中的一個有趣的笑話做結尾:
有人問:「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差別在哪裡?」答案是:「在資本主義體制裡,人剝削人;在社會主義體制裡,剝削的方向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