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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為了什麼而跪下？│絕對公平 Fair Play (2023)

編導克蘿伊‧多蒙(Chloe Domont)自言這個劇本源於自己在好萊塢的體驗，而華爾街金權的緊繃關係和好萊塢很相似，因此將故事設定於此。或許只有透過高度壓縮的狀態才能暴露出我們習以為常之事其實很詭異，但身為多數的我們過的並非站在風口浪尖的菁英人生，想要的其實是獵奇的滿足，而預告、文宣也很懂行地將電影包裝成情慾驚悚類型，讓我們能回過頭來對相較平淡的生活感到安心，同時更好去責備那些你我不可能（或只是沒機會）被激發的惡意，那樣的抓馬不會是我們的故事，因為我們忘了這部片有個無趣的片名，以及這個名字背後在意的問題：什麼是公平？

Fair Play, 2023

「公平」往往以天平象徵，代表公平需要透過「比較」而來，而比較又得有共同的基準點，我們可以拿捏1公斤棉花和1公斤鐵塊的相等，卻無法比較棉花生長的條件和鐵的三態變化需要怎樣的溫度，這個顯而易見的道理，放在人類社會中則因著精神信念和意識型態而被執意忽略，在<絕對公平 Fair Play>談的尤其又是男女平等，之所以老套是因為人們明明在情感上認同男女就像來自不同星球卻又強求放在看似智性的度量衡上，更苛求兩者在比較下必須取得表面的平衡；然而，男女平等的議題水很深，中文片名側重的「絕對」此地無垠三百兩地刺痛這個議題最關鍵的痛處，並不是現在比過去稍有進步、誰說平等就算平等，所有人仍只是隨從社會主流自圓其說的價值觀，英文片名甚至將之諷刺成一場集體的遊戲─特別是自以為是的菁英階級對男女平等的「假裝」，遊戲的特質是：所有人都得服從規則，一旦被質疑、挑戰就會回以「認真就輸了」這樣讓全體免責的狡狹說辭，讓看破問題的人變得尷尬、變得孤立，問題就被轉移焦點變得從來不是我們所有人的問題。

男女主任職的避險基金公司有兩道規則，明的是禁止辦公室戀情，Emily和Luke不只背地交往還互許終身，另個潛規則是社會共謀的假象─職場男女任職比例、待遇的公平性，但政治正確的迎合並無法從心裡解決那些只是沒有擺上檯面說破的歧見，對比這兩道規則同樣違背人性、同樣等著被打破。一如Emily意外獲得拔擢成為Luke的上司，手下的分析師碎嘴「想要成功難道要變性嗎？」顯然不正確但這樣的想法就是存在，在人之常情的嫉妒、敵視下直覺選擇具有「事實性的性別」拿來攻擊，彷彿也能升等這樣毫無根據的指控變成「事實」；當高層同僚提議去脫衣舞酒吧慶祝時，一旁同事厲聲要他住嘴，Emily反倒同意這個地點，這些刻意因「她」而小心翼翼的措詞都是在確認她需要被保護，而她刻意掙脫保護也在證明自己與他們等同，她選擇的等同方式卻是和他們一樣以金錢物化性工作者的付出、必須回應「性別」─何時變成了「高門檻」笑話，這個『高』門檻不是別的，正是「和『男人』一樣」。

艱難的是，生活中太多的不加思索無法拿來這樣分析，如果可以，每個人都想捍衛自己認為重要的事，就像Luke有意無意拿「形象管理」（彷彿什麼事情有了學名就有權力）評價Emily的穿著：「當妳穿的這麼可口，又怎麼希望別人把妳當一回事？」當Emily發現就算改變穿著也無助於讓自己的意見在會議上牢不可破（本來就是兩件事）便又氣得恢復原先的打扮，卻會在上述那些幽微的抉擇裡做出最膚淺也最直效的反應；人們很難不參與集體的遊戲規則，因為我們需要、想要那樣的機會、認同、成功，而不自覺遺忘去思考什麼是對自己更重要的事，這並不是誰的錯，不過是社會規範下養成的我們，讓我們付出代價去換取或許並不那麼值得的人生。 

對Emily如此，當然對Luke也是，我們沒理由懷疑他不是真心恭喜女友獲得（照理該是他的）升遷，也沒理由輕忽他始終得不到被看見的機會而蓄積了多大的委屈，無關性別，公司體制對他的不公竟是「他之所是」，只要他是他，沒有歸功只有理所應當、何必補過因那正好坐實他的無能。全片沒有哪個點讓Luke與Emily突然失控，是讓他們一點一點被所堅信的事物逐漸擊潰；在這個故事裡我們只能透過Emily的角度去看去思索，Luke做為破壞一切工具人，我們看不見他的立場和觀點，如果性別平等的意義是把所有人都僅僅當成是個「人」，或許Luke也值得擁有一個屬於他的詮釋。

在經歷一切無可挽回的崩毀後，Emily怒吼：「你為什麼不向我道歉？為什麼不求我原諒？」縱然Luke求饒，卻不是因為Emily真正強大了，而不過是因為她手裡有刀。片中Luke居然下跪高達三次，分別是片頭的求婚、中段求老闆給自己升遷、以及片末的認錯，完完全全折毀他的自尊，但最終他痛哭流涕地相信自己不是那樣的人、請求彌補的機會，不論是否只是求生的托辭，Emily冷漠的拒絕不只殘殺了溫情的機會也斬斷了他們倆人還願意相信良善的可能，我們不知道故事以外的Luke會有怎樣的人生，但可以想像最後一幕任憑刀子脫手的Emily已完成她的蛻變，絕情就是她的利刃，她將成為如同老闆那樣冷酷的人，一個將站上頂端的人。

全片中，他們的老闆最為一致也最通透他是犧牲了什麼以換取權勢，他當然看穿了Emily否認與Luke關係所撒的謊，他對她說：「我們都會做骯髒的事，責怪、問責無關緊要，往前走吧。」在這個遊戲裡，過程並不重要，最終成功的人才有能力將骯髒、不公、謊言變成新的信仰，使人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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