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最新上映的《PLUTO 冥王》,看了好幾個禮拜終於看完,我是沒看過《原子小金剛》的漫畫原作,手塚治虫的漫畫原作中,我只有在小時候看過《怪醫秦博士》,那時候阿拉蕾還叫丁小雨,多拉a夢還叫小叮噹,所以我雖然認得出小金剛的照型,但漫畫在演啥,其實不是很清楚。
但畫《PLUTO 冥王》的浦澤直樹,我就很常看他的漫畫,看過《危險調查員》(還看了好幾次)、《MONSTER》、《以柔克剛》、《20世紀少年》以及《蝙蝠比利》,剛好沒看過《PLUTO 冥王》。所以是帶著完全不知道劇情的情形來看,看完直覺真很有浦澤直樹的懸疑風格,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連貫著跑出來,劇情的鋪陳很吸引人繼續看下去,不知道原作是不是也這樣,還是浦澤直樹另外演繹出來的。
看《PLUTO 冥王》的時候,一開始不經會想起《攻殼機動隊》系列的主題,不過看沒多久就知道兩者路數不一樣。雖然二者都是在討論人與機器的關係,討論的問題看似相同,但問題意識卻差很多,這裡就不多詳細討論攻殼的問題意識,之前寫了一篇《攻殻機動隊:SAC_2045》的觀影心得,有比較詳細的分析。
簡單來講,攻殼系列是1980至90年代解構主義興盛時代的問題意識,而《PLUTO 冥王》則是屬於1950至60年代結構主義當紅的時代。攻殼是透過人與機器的相互嵌合來瓦解”人”ˇ的價值與意義,冥王則是透過人與機器的趨同與對立不斷持續重申人的意義。在攻殼,人與機器的關係是不斷融合,之間的界線越趨模糊不清,在這關係中,人對於自身的認同越來越迷惘,處於一種莊周夢蝶的幻境中,但在冥王中,人與機器的關係卻是緊張矛盾,機器在外觀、情感與思考上越像人類,人類對於機器的反抗就越激烈,不斷試圖劃清確認二者的差異,重申機器人絕不可能變成真正的人。
一個是不斷追究人內的本質是啥而挖解了人的意義,一個是透過外在對立面的對抗來確認人的特殊性與存在。
透過二元對立的結構來生產意義,正是結構主義的核心主張,在冥王中,人就是透過其對立面機器人來定義什麼是人,讓人的意義更明確更具體,而在攻殼系列,人與機器的對立關係被挖解弭平,讓人的定義變得更加不確定、更加游移,讓人不經懷疑我們以為的人是不是只是一種假象與幻想。
雖然冥王劇中反機器人運動所高舉的主張可以很直接聯想到工業革命時期的盧德主義,但這種對機器人的仇視,不單是機械對工人生計的威脅,更多的是人類對於人造物的深度恐懼,冥王充滿著各種人類對於機器人潛在力量的恐懼描寫。
這種恐懼源自於人類對於物的崇拜歷史,從傳統宗教對偶像的崇拜到一直到當代科技產品的崇拜,並由愛生恨,由對物癡迷執念中誕生出恐懼擔憂。人對於物投入的執念越大,反噬的恐懼就越大
機器人的誕生,則是來自於人類對機器或科技進步的崇拜,也是人造物的發展極致,從崇拜刀劍,壺到人偶等各種人造物,機器人是人造物崇拜的顛峰,對於科學的信仰,讓人們不斷精進機器人,讓機器人的功能越來越強大,其外型、行為也越來越接近人類。在這種執著於機器人性能提升的過程,萌生了對機器人的恐懼,擔心機器人最終會無法被人完全控制,反過來威脅甚至統治人類,《機械公敵》、《駭客任務》,甚至《魔鬼終結者》等片都是源自於對機器造反的恐懼情結。
這種對於機械人的恐懼,也可見於其他人造物,如日本的妖刀村正,或是日本付喪神的妖怪概念正是體現了這種恐懼的示範,物品經過99年後成精變成妖怪,或是老舊物品被人丟棄後會變成妖怪回來找原主人復仇。當然這些人造物最令人恐怖害怕的就是人形娃娃,因為很像人,所以相較其他物品就顯得更恐怖。
機器人就像科學昌明時代的人形娃娃,退去了妖怪傳說的迷信力量,改由現實技術力量,賦予了機器人令人恐怖的形象,人們無法控制的妖怪神力,變成不受人類控制的技術發展。付喪神的恐懼來自於人們對未知力量的奇思幻想,對機器人的恐懼則來自於對未來科技發展的演繹推測。
如果說付喪神是一種人類精神上的創造物,猶如傳統社會創造出來的宗教生活,透過人類想像出來的東西約束與引導人們的行動,那機器人代表的就是工業化的異化世界,人被其所實際創造出來的東西控制與制約。技術的發展提供人們更便利舒適的生活,但相對地也控制與威脅我們真正人類的生活,我們看似繁榮的世界,可能在一念之間就被不受控的機械所毀滅。會這樣想,大概是因為《原子小金剛》的創作年代,剛好是冷戰核威脅最嚴重的時代,對於身在世界唯一被原子彈摧殘的國家的漫畫家,這樣解釋原作創作動機應該還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