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日期:2024-8-9
新竹第一家百貨公司,新州屋,1934年開業,後來幾經轉手,經歷不同時代與功能,閒置20年後,重新開張。「或者新州屋」的外觀盡量照原貌重建,裡頭則相當新穎時尚,以新竹在地酒、醬等食材為主題,打造當代美學據點。或者新州屋主理人沈婷茹是我的老朋友、前同事,本集節目邀她來聊聊,一位中文系文青女孩,如何跟隨自己的心,回到家鄉新竹,以她所愛、所學習的藝術,在地經營。
蓉:這次來到節目裡的是我的前同事,這個「前」十多年前了喔,雖然她很年輕。現在她是新竹一個很特別的空間「或者新州屋」的主理人沈婷茹。我跟婷茹剛才在算我們有多久沒見,好像真的就是十幾年?
茹:對,十年前,非常長的時間。
蓉:謝謝臉書,我們體感上感覺好像沒那麼久。
茹:對啊,好像很常跟彼此聯繫的感覺。
蓉:我也是因為要訪婷茹,去Google一下你的經歷,其實你做過很多很不一樣的工作,跟一般人真的會不太一樣。然後你是大學念中文系,我還記得十幾年前你在客家電視的時候,你好像要離開前有跟我提過想要念藝術行政相關的研究所,真的去念了。你的個人我們待會來談,先介紹一下「或者新州屋」,這是什麼樣的空間?
茹:其實我覺得或者新州屋蠻有意思的,就是在1934年的時候,我相信各位聽眾朋友應該就是,蠻多朋友可能會去過台南的林百貨,它是在1932年。新州屋是新竹的第一棟百貨公司,它是在1934年的7月落成。當時的新州屋,其實是一間新竹的舶來品店,那時候的百貨公司比較不是像我們現在想的SOGO、新光三越這種,比較像是日本代購。那時候是昭和時代,所以當時的店長是要冒著生命危險,他們每三個月會去日本帶貨一次,是坐船的,所以那時候的船上面可能就是也會有那種炮彈的攻擊,所以他們都算是非常幸運,可以躲掉這一些可能的風險,然後把很多日本的東西帶回來。所以我們那時候在做前期的文史調查的時候就發現,新州屋當時的櫥窗照片,其實很類似現在日本的地下街,大家會看到的這些掛飾啊,或者是有大的酒桶啊,上面的這些字體啊,所以我覺得它跟日本的脈絡是很相近的。
蓉:那你怎麼會有這個機緣去?而且很特別是,你這個主理人不是已經整個改建好了,你才去經營,你是從一開始改造就加入了。
茹:對,因為我們這間店叫做或者新州屋,那「或者」這個品牌呢,就是我們公司的母品牌,它的概念其實就是成為一個有選擇的人,透過文化的生活,讓大家成為一個有選擇的人。那它過去在2017年的時候,就曾經在新瓦屋,也是一個新竹的客家聚落開了一間或者書店,是第一間,那後來就陸陸續續在新竹市區開了很多間店,有工藝選品店,然後有旅宿,也有咖啡店。或者新州屋就在去年的11月正式的對外開始營運。在這個過程裡頭,我其實是一開始的時候看到我的老闆,拿出三張A4紙,這三張A4紙是或者新州屋最早的時候,非常原型的想要操作的概念。因為我們的位置剛好在東門市場、南門市場、西門市場、中央市場的中間,所以它是一個很方便到不同的市場去買食物進來的,所以那時候老闆他就想要做一間跟食物還有料理相關的東西。我那時候看到就覺得非常的有意思,因為我過去在花東的經驗裡頭,就是也蠻常接觸到農民,到生產成產品的這一端,我看到這個project之後,我就跟老闆說,我對這個project很有興趣,然後我們就接著往下開始談工作,所以其實我真的完全是因為或者新州屋,才選擇回新竹工作。
蓉:本來沒有想到會回家鄉?
茹:對,因為本來不知道家鄉有文化相關的選擇。事實上我十年前上台北開始念中文系的時候,我是覺得我不可能會回新竹工作。因為新竹大家都知道,最有名的就是科技業,科技業大概佔80%以上的從業人員,文化類那時候還很少。後來太陽花學運起來之後,有很多的年輕人開始關注這些社會的議題,所以像現在的這個《貢丸湯》的刊物還蠻有名的,是見域工作室的這一群,算是新創的人,他們所創立,也做了十年了,就是從他們在清大學生時期開始做。但是在我離開新竹的時候,是還沒有這樣子的工作選擇,所以我那時候並沒有想到我有一天會回新竹。
蓉:而且是要營運一個空間,那空間是有四層樓的耶。
茹:可以幫大家house tour一下,其實我最近剛好就是在演講的時候,在整理我們過去這個空間的照片,就發現我一開始進去的時候,它真的就是一間廢墟。大家應該很難想像,如果我們可以想一下,就是那種爺爺奶奶家的老房子好了,燈光也是暗暗的,裡頭堆滿了各種雜物,樓梯有一些可能還有點危險的那種木樓梯,頂樓是一個鐵皮屋的加蓋。它在四年前其實就是一個已經懸置了二十年的廢墟,所以當我進去的時候,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其實是把這些所有的老東西,判斷哪一些是垃圾,哪一些是要保留的東西,這一整段其實滿有意思的,我那時候就是會穿著全身白,因為我那時候還滿少去工地的,然後我很喜歡穿白色,看起來在那個,有沒有,暗暗的這個工地裡頭,在廢墟裡……
蓉:人家要不就是嚇到,要不以為你在拍片。
茹:對,然後我就拿著工地燈,找到很多很有趣的東西,例如說他們過去有賣的包包,現在看起來還是非常時髦,所以我就把它們整個留下來。或者是過去的黑膠唱盤,我也有把它留下來。因為這個九十年的時代,有很多的斷代,所以他們有些文物確實可能是九十年前的,有一些可能是五十年前的,有一些可能是三十年前的,所以我們就是會從前面的調查跟整理開始。
蓉:它的荒廢是這樣的荒廢,它不只是建物,是它裡面還有一大堆有的沒的東西。
茹:因為這一棟建築物有趣的點是,它一開始的時候是叫做新州屋嘛,它是昭和時代的百貨公司,日式風格的百貨公司。後來就是經歷了,不曉得大家有沒有印象,像我家小時候就是租給別人,一半是賣茶葉、一半是賣洋娃娃,就是有這種很複合的,所以在這一個長達八米寬的店面裡頭,他們曾經一半是百貨公司,一半是濟生藥房,所以就很神奇,但都是他們家族經營的。
那這是第一代屋主,後來他們就轉手給第二代屋主,他也是經營一個百貨公司,那他這個百貨公司的經營法就比較類似以前的三商百貨,什麼東西都有,你可能會看到資生堂的專櫃,但旁邊賣的是雨傘,最左邊的這個櫃位可能賣的是襯衫,所以就是他在同一個店面裡頭賣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就非常的「台」,這個大概也是經營了大概二十多年。後來他們就租給一個母嬰品牌,這個大家應該非常熟悉,麗嬰房,麗嬰房進駐之後,就把新州屋的一些牆面漆成麗嬰房藍,然後還在三樓開了舞蹈教室。大概在1999年左右,中間就沒有再有人經營,它就懸置了二十年。所以當我們在2020年重新走進去的時候,它其實是一個荒廢二十年的房子,然後我在這裡頭去整理,包含有屋主的文物,包含有這些店面可能留下來的東西,然後去參與前期的就是判斷,怎麼樣去把不要的東西清運,然後我們才能開始進行新的修繕。
蓉:而且現在你們的修繕很棒,從外觀看,它完全就是老的,可是進去裡面,改建得非常漂亮,是很時尚的空間。四層樓是怎麼樣分佈的?
茹:一樓的話我們現在是叫做新州選品,它其實就是一個選品店,那它選的東西呢,叫做九降風。不曉得大家知不知道新竹有一個很著名的氣候叫九降風,九降風帶來很多物產喔,包含像現在大家最常對新竹食物的印象,應該都會想到貢丸跟米粉,米粉就是因風而起的物產,還有包含像柿餅、烏魚子,這些都是因風而起的。所以九降風的這個氣候在新竹是一個很顯著的一個特徵,我們就取它的諧音,就是用台灣的酒跟台灣的醬,所以我們店的選品其實是專門針對酒、醬去做選品,整間店其實它可以說最主要的就是一個九降風的選品店。但是除了選之外,還包含我們之後可以在餐酒館吃到用這一些台灣的酒、台灣的醬做成的飲食,所以大家如果覺得買回去吃麻煩,其實也可以坐下來吃。然後我們三樓有一個共創廚房,我們融合了這些醬跟酒去開發三套不同的菜單,所以大家如果是想要揪團一起來煮飯的,就還蠻有意思的。四樓是城市露台,之前我們是拿來做展覽,目前還在換展當中。所以四層樓其實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其實我們還有一個RF,RF很有趣,我有時候帶大家走到最上面,他們就會說,啊,我最喜歡五樓耶,但五樓其實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他們覺得喜歡。因為其實在城市裡頭比較少會有那種有點解放的感覺,就是大家可以看到比較遠的,看不到天際線,但可以看到比較遠的視線,可是據說之前他們曾經在這邊可以看得到南寮的海邊,南寮海邊的燈塔是從新舟看得到的,因為在1934年的時候它曾經是新竹最高的房子,然後經歷了關刀山大地震,還是沒有倒,所以算是蠻穩固的。然後過去他們的屋主的兒子,現在也是80幾歲的老人家,就跟我分享說,其實他在這邊辦過舞會,就是利用那個頂樓的空間,我說哇,你好厲害喔,舞會一張門票賣多少?他說50塊,賣了200張。
蓉:其實聽起來有點符合你的老闆一開始說的,他想要做跟吃有關的,把它很當代化,讓大家覺得它又很親近,但是又好像感覺高了一點檔次。但你要實際來經營應該有很多的困難?
茹:對,其實我們在一開始做這個建築物的修繕的時候,就蠻在意它的保存的,所以其實剛剛奕蓉有提到我們整個建築物完全看起來是90年前的樣子,那我們是怎麼做的,其實我們是去找到90年前的老照片,照著那個照片修。所以有很多東西可能本來不見的,我們會把它修回來。譬如說我們二樓的溝面磚,就是我們整個外立面的溝面磚,是找高雄的三合瓦窯,然後去用現在的技法,燒了大概六到七種顏色,然後在陽光底下去拼,拼到比較自然的樣子。因為我們現在不可能做出90年前的顏色,所以我們只能找相對比較接近,又要搭配光線,因為拼起來太死,整條看起來就是很突兀,所以在這個舊的部分,我們其實做了很多的保存。
但是我覺得,它既然要轉型成一間新的門市,其實我們過的是當下2023、2024這樣子的生活,並不是90年前的生活,所以我們那時候在找商業空間設計團隊的時候,本身就是鎖定做新舊融合做得比較好的團隊,所以我覺得在這一個策略上面,那時候我們是訂得蠻清楚的。所以後來這個團隊就是做了蠻多,把舊的東西保留住,然後用一些新的手法,例如說我們三樓的玻璃土台,我們可能就是舊的花磚都保留,但是我們上面用日式建物的手法做玻璃土台,那這樣子的話,人是可以踩上去的,可是我們還是一樣可以看得到底下這個花磚。所以就很希望說,給大家的是一種,跟現代人的生活是很接近的,因為新竹人其實壓力真的蠻大的。
我之前在台北十幾年,然後又中間一段時間在花東,我覺得很有意思,這幾個地方都完全不一樣。像台北的人是,生活跟社交相對比較平衡一點點,因為就是可能下班就會想說,可以跟朋友去喝咖啡啊,或是說吃個飯啊、聚餐,是比較多的,或是說台北很多上班族,下班都會去學才藝,Swing Dance、社交舞啊或是什麼,這些對大家來說,是一個很經常性會去做的事。但是新竹的人,真的我覺得,我回來四年了,我還是覺得,相對比較認真在工作,對於生活的這些選擇,會比較是以他們知道的為主,那我們要再溝通這些內容,就會要克服很多困難。第一個就是要讓大家覺得,這邊是好玩的,並且他願意花他的時間來,然後不會覺得浪費他的時間。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其實在溝通這些內容的時候,都希望讓它生活化的程度是更高的,就是有點無痛可以滲入他的思想跟行為裡頭。
例如說一樓之所以是選品店,就是如果他不想要了解更深刻的文化內容也沒關係,這些醬你就是帶回去,放在你冰箱裡,你打開就可以吃,很直接,就是它產品溝通是非常直接。如果你有多一點點的時間,那你可以坐下來在我們的餐酒館吃一餐飯,需要多一點點時間,需要多一點點錢。如果你有再多一點點時間,你可以跟朋友一起做菜,或者是你可以來聽一個關於飲食的故事,那你就可以到三樓,他可能需要花掉120分鐘以上的時間,坐下來感受。本來我們四樓是展覽嘛,其實展覽是一個更靜態的,是需要你真的沉澱自己的心情,才能進入到我們所要談的這個脈絡裡頭,所以它是一層一層一層,難度是越來越高。
蓉:所以聽起來,經營還沒有宣傳行銷、溝通來得難,對不對?你現在算老闆嗎?
茹:我現在不算老闆,算主理這棟建築,但是我的老闆是一個,比較完全授權的老闆,所以這一棟,我覺得我對新州屋滿多都是,比較不只是把它當作是一份工作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從前面的整修然後到中間……因為我研究所的時候,是念藝術管理,藝術管理的這個策展的概念,其實我是滿是用這一種概念去思考整棟到底要定調在哪裡的。然後到後頭的這些經營,我參與得非常多,應該說我就是主要的參與者,我覺得這一些過程都滿有意思的。現在我覺得經營確實是另外一個挑戰,因為策展強調的是整個脈絡的關聯性,然後跟它的聲量,所以我其實坦白說,我開店以前的目標就是,我要轟轟烈烈開店,後來真的有達到,因為我們那時候辦的一些VIP Day,就還滿成功的,很多業界的人士也都有來,也都轉發,然後幾個比較指標型的媒體也都有報導,人流也不錯。但是經營它就是一個很長久的事情,它是每天每天的,你每天的服務,每天會收到的客人的回饋,每天的業績表現,然後每天溝通的東西,其實它是很多滿細膩的東西,然後我們現在都還在一個微調微調,就是,欸,發現這樣做會更好,那我們就會趕快調整。
蓉:如果回顧婷茹做過的工作,像以前我們是同事,你當過新聞編輯,然後一些劇團、藝術節,其實你都有參與、有策劃,然後也有實際寫。你是中文系,你也很會寫,你也可以專案管理、可以執行,然後到現在是主理一整個很特別的空間。念中文系,對文學、對藝術的喜愛,其實我平常在滑你的臉書的時候,其實也感覺得出來。你覺得這些興趣,對你後來在找工作或做事情,有什麼影響嗎?
茹:其實我覺得那個影響,蠻貫徹在我整個生命裡頭,可能也不只是工作。我念中文系的時候,其實我覺得我蠻帥氣的,因為我爸媽那時候不太希望我念中文系,因為他們會覺得,念中文系出來不好找工作,但我那時候非常堅持,所以我是,我爸還是我媽,我忘記了,他們把我的,那時候是考指考嘛,把那個單子甩在地上說,你以後的人生,你自己負責,我說好,然後我撿起來之後,第一個到第十一個,全部填中文系,哈哈哈哈。
蓉:你那個時候那麼堅持是,想要做什麼嗎?
茹:我那時候就是覺得,每一個行業、每一個科系,只要我很認真跟用心去做,我一定可以做出一個成績,其實沒有想太多。
蓉:不是說以後要當作家……
茹:並沒有,那時候還沒有那麼想,搞不好是現在還更想。那時候還沒有那麼覺得一定是怎麼樣,我覺得我也還是可以當老師啊,如果他們想要我當老師,我念中文系,我還是可以當老師啊,就還是有很多選擇,反正我後來就是都填中文系。在中文系的時候,我剛好在大四去修了一堂,那時候算是學程的課,我沒有修那個學程,可是我去修了那個課,叫做藝術行政管理。所以我那時候其實覺得,在我心裡頭就埋下一個種子,然後那個種子,我覺得其實埋得蠻深的,我就覺得這個事情好有趣喔,就是很想要做這個事情。
蓉:你覺得那個有趣是什麼?
茹:我覺得那個有趣是,創意跟創造力,我好像比較喜歡有創造力的工作。我喜歡新東西,不只是接觸新資訊,而是我自己也可以創造出新的東西。後來我第一份工作就進入客家電視台當新聞編輯,其實我覺得在新聞編輯這個工作,也是有挑戰性的,可是我那時候感受到的事情是,我好像真的很想要自己創造什麼東西,所以那時候剛好離職,那時候很年輕,22歲,我就是會覺得說,我應該還是要去追尋我想要做的東西。後來我就進入劇團,再進入到北藝大的藝術行政管理去念研究所。在念研究所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我跟著我的指導教授于國華老師,去到花東的鄉村,我赫然發現,原來我想要做的跟藝術相關的事情,是跟社會比較有結合的。我那一刻忽然發現,我沒有辦法選擇進純藝術領域,譬如美術館這種,因為我那時候其實也蠻喜歡,也很常去美術館,這也是一個選擇,也有人給我offer。我會覺得,原來我還是很希望我所做的這些東西,對於社會是有真正的,比較實際上面的這些影響力的。所以我那時候就覺得,我必須要重新調整一下,所以後來我的論文寫的其實一樣是跟藝術美學有關,但它就是進入到譬如說社區之後,如何跟社區產生跟人之間的互動,然後改變那邊的一些關係,後來就比較著重在這個部分。
這個部分我就是一直在做一直在做,我那時候對地方有一個情懷,就是覺得說,欸,我從25到35歲,我都一定要做這件事情,我做個10年,看看我到底會做出什麼東西。所以某個程度上,我回到自己的家鄉新竹,然後做新州屋,對我來說其實我都還是在做同一件事,只是我覺得在或者做的這些,是它更靠近市場端。我覺得沒有不好,雖然我很不熟悉,因為可能我過去的生命經歷,或是我對於藝術的純粹性還是蠻嚮往的,我還是覺得純藝術有它存在的必要跟價值,就是它一定需要。但是當它面臨到市場端的時候,我更希望我可以從這些美好的意念跟市場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我一直相信那個平衡點可以存在。我就常常會覺得,譬如說法國它們這種文化底蘊很深的國家,它所創造出的很多精品品牌,譬如像愛馬仕好了,我有一次在台灣的Bella Vita看到愛馬仕的工匠在對待他的皮革的態度,我覺得其實他也是有一個職人精神。所以我會覺得,其實明明這一些文化藝術跟生活的這些商業產業之間,它就是可以有一個平衡點,我就蠻想要在這個點上面去努力的。所以我覺得我這幾年的實踐,其實是在實踐這一點,我希望我能夠堅持我本來想要談的這些東西,但是它在商業市場上面也是可以,至少可以損平,就至少可以養活自己。
蓉:所以你好像也是一部分有自覺,但一部分好像也是你做的這些事情,把你帶到,它的確是你想要做的事。
茹:對,我覺得有時候好像也不是自己決定的,應該說,都是自己決定的,但是有時候不是自己可以安排好的,就是在一個意外之中。就像我做新州屋,我本來也沒有預期要繼續做這麼久,但就是在做這個過程裡頭,就發現,一直在做不一樣的事情。我前期可能是做比較文史的,跟文史團隊、建物調查團隊溝通,到中期我可能比較像是一個創業的人,我要去把營運模式算出來、想出來,然後組建團隊,把每一個部門要產生的東西全部都把它設定出來。到現在我就真的比較像是一個經營者,就是必須要去看財務報表啊,然後看說,現在來客數低,到底是什麼原因。我覺得那個過程,對我來說已經是在這間公司的第三個工作的感覺,都是同一個位置,但是做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蓉:難怪,這個好像是你截至目前做最久的工作對不對?
茹:對,沒錯。
蓉:然後感覺得出好像還有很多可以學習跟覺得有趣的地方。
茹:對,目前覺得還有很多可以挑戰的東西。
蓉:其實我覺得你好像想得蠻清楚,一開始不覺得有可能回去家鄉,因緣際會,你回到家鄉了,你現在會去想像,希望可以給家鄉新竹什麼?
茹:我覺得新竹蠻有趣是,新竹有原生新竹人,就是可能身分證字號是J開頭的原生新竹人,但是新竹有非常大量的新移民,這些新移民都是因為工作或者是因為婚姻而來到新竹的,我覺得他們的生活狀態其實是非常有趣的。像原生新竹人反而會是,他在消費上面是比較保守的,因為新竹還是有蠻多都是客家庄的,但不是說客家人就比較省錢,但是我覺得客家人確實有這個節儉的美德,還是有留下來,所以他在消費上面是這樣子的。移居的新竹人會有幾個情況,一種是他們真的是非常認真在工作,所以他們所有的消費娛樂會集中在車貸跟房貸上,也就是說他有更多餘裕的金錢了,他去換一個更舒服的房子、去買一個更棒的車子、他去出國旅行,所以他對於土地的連結其實本身就是偏低,這是一種。如果是因為婚姻而來到新竹的,反而比較多這些女性們,他們能夠去影響家庭裡頭的男性。因為譬如說有些可能她是美術老師,她其實在台北的工作,可能也都是偏向文化藝術產業的,但她到新竹來的時候,一種是還是會堅持,像我們就撈到很多寶,堅持她還是要在文化藝術產業工作,這很不容易,在家庭跟產業之間取得平衡。另外一種就是放棄了她的工作,選擇照顧家庭,但是她內心裡頭還是有這一些嚮往,那這種時候,我覺得他就很適合來新州屋,他可以從當中發現,其實除了回到台北,或是去到國外,他有其他的部分也是可以獲得這些滋養的。
我自己蠻希望新竹人可以嘗試另外一種比較放鬆一點的生活方法,除了很努力賺錢以外,生活的多樣性,那個面貌的想像,我會覺得在新竹是很需要的。因為80%的人都是科技業,確實是如果有更多有趣的東西的話,就會讓這個城市更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