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部分文句參考江鵝以往採訪或作品
說到鬱症我可以聯想到哈密瓜、芒果、蓮霧和番薯,
也可以想到一包舒潔衛生紙,
或者九曲巷旮旯楍卅賣著碳烤吐司的理髮店。
一個月前,鬱症重新找上門來,來的猝不及防。當我周圍的朋友和師長試著要幫我定義,鬱症是甚麼,病灶發生的起因時,
拍謝啦,我都在放空。
它變成一個保護身體和心靈的一個最後一道防衛機制,就像發燒一樣。
我對於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是有敏感性的,但就如同我們網路所流行的笑話一樣:「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警報響起,有兩個選擇:無視或關掉。
身體的警報聲通常是關閉不了的,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那麼多細微的警報,即便聽到了,若是每個警報都要認真對待,那我就跟不上步調了,我必然落後。
不去理會的代價就是胃疼、腹瀉或更多,兩者都令人沮喪,但消化不完的工作與課業擔憂顯然更要我的命。
我沒有意識到,身體的病痛和生活的煩悶會那麼快在暑假前消耗掉我的精力。
我做的事不比別人少:飲食均衡、三餐照常、不吃炸物、沒有夜宵;每天準時上床睡覺、早早起床;藉著走路來通勤。
但身體還是失衡的狀態,這令人非常煩心。
當我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鬱症就悄然來襲了,擋都擋不了。上一次已經是2018年末了
我的獨特症狀介紹一下:胸悶到整團氣淤著,腹痛是基本款,加上幾乎窒息和想吐;吃不下,甚麼都不想做,只想要躺在床上。
在鬱症發生前,我是一個學生,然後是一個助教,除此之外,我還是自己的治療師。當時我正在執行CBT-I 睡眠認知行為治療第二階段。所有科目認真上課參與,每一個作業都盡心,課後的分組也不能落下,把步伐維持住。不過我開始經驗週期愈來愈短的狀態起伏,從半個月一次,到一周一次,到三天一次,一直繃緊的琴弦,這循環短促的讓人無法喘息,最終琴弦斷了。
我好像要一直證明我可以達成甚麼,但鬱症叫我做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會吃會睡的人。
那個怎麼清創怎麼痛的傷口,鬱症說:「丟著,不要管。」還有那放著會成堆的email和LINE訊息,TronClass的作業和公告勒?鬱症說:「放著,通知關閉,不要管。」
我的確和我自己打了一場全然皆輸的戰鬥,沒有任何一方贏。
我的身體代替我承受那些沉重不堪,剩下的才放到我了心靈讓我感受。
現在他把桌子一翻,老子不幹了。
對,你不幹,我也幹不了甚麼了。
你沒有辦法馬上好起來。我也是。
你好像累了?我知道,我也是。
你想要馬上振奮起來對不對?
我知道,但我不是巫師。
你總想躺在床上。
我理解,因為甚麼都沒辦法做。
那我們一起躺,一起休息。
這突然變成一種祝福。生病,讓我從愛拚才會贏的魔咒,掙脫出來一下,有一個完全正當的理由,脫掉所有責任,暫時當個”人”。
我突然不介意被貼上病人的標籤,這也不是軟弱,是說我的腦子也封鎖了一直對於未來的擔憂和想像。沒氣力了,自然腦子的肌肉就不會動了,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但好在之前的我很有遠見似的,雖然因為沒有力氣,以至於課本上學到的每個自救技法一個都派不上用場,但還有很強韌的社會支持,早早建構好放在那邊讓我緊急時候用。
最一剛開始覺得我有異狀的是阿義,他發現我SAD的課輔缺席(在鬱症之前從來沒有缺席過),於是傳訊息給我,約著隔天的下午一起走操場,不想走操場,坐草皮上也行。
我和他相見前,我已經像個阿公把手甩的高高的,傳接在手上的折疊傘,從右手丟到左手,再從左手丟到右手,就富饒簡單趣味的,走了好幾圈操場。他剛下班,帶著精緻迷你盒裝水果來見我,裡面可見切成一塊塊好入口的-芒果、蓮霧和哈密瓜。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水果的滋味,我邊走邊吃,邊和他聊天南地北,嘴巴的水果就是比較香甜。
他並沒有刻意的要問我的病況或病徵,多的是溫潤細無聲的觀照和聆聽。
我沒有崩潰大哭或歇斯底里,就像一般看到的柏瑞,帶著一個還算溫婉又幽默的樣子,但我知道此時此刻我所有的脆弱都被承接。
即便自己暫時還做不了,做不來,有人陪有人愛,這一些記憶還是會把那鬱症很不舒服、很痛的記憶,貼上OK蹦。至少你會知道,你也不是一個人在走。
沒事的,沒關係。
這是不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
那又如何,先活下來最重要。
當然沒關係,本來就沒關係。
我的鬱症在期末最後兩個禮拜是最難熬的,我是這麼對我自己說的:
「親愛的柏瑞
最後兩周,我決定我不要再勉強。
勉強自己去執行做不來、不想做的事情。
既然鬱已至此
那我現在當然要選擇活得愉快。
然後不須對人言,放心裡就好。
如果只剩下兩周的壽命,當然要活得平淡愉快。
你沒有時間再討厭你自己,和自己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