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可能一個人十年都還在寫一樣的功課還沒寫完?
有。就是我,我還沒寫完。
我有關於憤怒和攻擊性的功課一直在寫,一直在寫。從小,我被教導成不能生氣的人,我的生氣表達最後都會被回以「忍耐」或不要計較不要生氣作結,這是我的家庭教會我的,我自己也很好面子,就想著要當一個很好的人,雖然不知道什麼好不好,只學得了討好。只是我學會了一個反應:生氣=不被愛。每當生氣的時候感到害怕,我害怕我的憤怒,它不應該存在,它阻礙著我被愛,阻礙著我是好人。
我從小極力隱藏、壓抑我的憤怒。久而久之,當下有憤怒的感覺我自己不會知道,都是後知後覺的慢慢發現的,而慢慢發現的憤怒遠遠比當下覺察的憤怒強度還要難以招架。長大以後,常常回過神來,就已經砸掉我房間大部分的物品、所以我房間已經沒有那種會匡當破掉的東西了。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關係,我也非常能夠共情影劇裡間歇性暴怒的那些男性,就是將拳頭砸在牆上讓自己流血的場面,好像要看到自己流血才能知道自己在發洩的是什麼,想表達的是什麼,然後藉由痛覺讓自己停下來並且同時自我懲罰)
在大學輔導中心和實習心理師說話的那些年,我開始重新慢慢認識自己的生氣,首先從知道自己生氣開始練習。到這兩年,我發現我做出一些傷害別人的嘗試了。
我生命中常常遇到一些不請自來,對我潑髒水,莫名其妙的人,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很容易被侵犯界線。但想想不如說是我自己在練習發展攻擊性的過程中需要一些角色來練功(?)
與這密集來來去去的人對應裡,我做出了一些不一樣的嘗試,有些是很可悲的,有些是很毀滅性的,有些是很壞的,當然有更多是遵從我的慣性一笑而過的。
只是回過頭來,我很慶幸我做了這些有些看似可悲可笑的嘗試,也當過幾回「壞人」。對於深怕自己不是個好人而不被愛的我可是件大囍事。
在年前這場大生病裡不知道為什麼在重新檢視這份功課,可能因為很不容易,牽扯到很多恐懼、不安全,所以根本不知道這份功課怎樣算是寫完,也許根本就不是寫不寫得完的問題,而是能夠回答出多少答案的創造的問題。
所以好開心呀,十年還沒有磨出一劍,還是懵懵懂懂的,在心中反覆送人家走,笑笑送人家走,甚至還會回到十歲,笑笑的,啊,原來我上個月他講那句話我好生氣呀,這混帳為什麼踩我線呢?等等去踢下他的桌子好了。
可是也有一下躍出來,突然站太遠,太大力,對自己問妳是誰的時候。妳這個用力過猛傷害人的壞蛋,笨蛋!值得慶幸同時心疼,一邊擔心沒事吧一邊咒對方死。
有時跳出來基於一種全然的信任。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也不用擔心失不失去,全然的自然的和自己的心在一起。
沒有磨出什麼劍,在十年功課的作業本上總算有點餘裕去挪動自己的位置,一點點而已,偶爾看到自己在哪裡清楚自己寫什麼。而不只是像蟲蟲一樣在地上慢慢爬,哦不蟲蟲比我有方向感。但翻看作業本的時候還是惹自己哭,因為真的,好厚的本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