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便利,我們越是沉默;
越是能解釋一切,我們越少追問什麼。
我們開始畏懼那些需要選擇立場的問題,
因為那會帶來摩擦、代價,甚至孤立。
我們迴避真正的知識,因為它不是讓我們變快,而是讓我們停下來思索。
而自由,對我們來說,早已不是光榮的象徵,而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因為那意味著自我承擔,而不是把責任歸給體制、他人或命運。
所以我們選擇將潛能封存,用娛樂麻醉;
將思辨外包,用演算法決定我們該相信什麼;
將道德模糊化,因為「算了」、「沒關係」讓一切看起來好過一些。
但墮落的選擇,並非來自知識的貧瘠,反而源於過度的進步。
最諷刺的是,越是進步的社會,越容易剝奪我們成為人的機會。
在新幾內亞,孩童們的潛能在日常中被激發——
不是因為他們擁有更完善的教育,而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被制度與科技拆散。
他們生活在一個無法逃避「人」的世界:
沒有螢幕、沒有演算法、沒有能取代人的工具。
他們從觸碰、目光、協作與衝突中,
自然地學會什麼是信任、什麼是責任與義務、什麼是情緒的重量。
而我們文明社會的孩子,從出生那刻起,
就被一層層安全與效率包裹著,
擁有太多保護,卻失去了與他人建立深度連結的條件。
我們用制度與科技,把人與人分離出來;
用「安全」、「規則」、「分齡」、「標準化」
把成長變成一套精準可控的流程。
結果,真正讓智慧發芽的土壤——失敗、碰撞、共存的混沌——被清空了。
我們不是沒有潛能,而是在名為文明,這層密不透風的保護殼裡,將它窒息。
其中最致命的,是我們對「錯誤」的過度懼怕。
我們幻想著一個零風險的社會,將任何偏差都視為失能,將任何失敗都貼上無能的標籤。
我們不再教人如何跌倒後站起來,而是教人怎麼永遠別跌倒或者怎麼掩蓋自己跌倒過的事實。
潛能不是死於懶惰,而是死於被完美主義的假象扼殺。
一個不能犯錯、不能失敗的文明,
最終只會留下兩種人:
一種是假裝沒事的麻木者,
另一種是早已自我放逐的流亡者。
真正的滅亡,從來不是戰火或疫病帶來的,
而是一個文明失去了成為自己的欲望。
當人們放棄攀登的渴望,
因為攀登意味著不確定、不完美與無法預演的試煉,
更意味著他們得面對一個被遮蔽已久的自我。
當社會開始將那些難以簡化、無法速解的事物視為障礙,
當視覺衝擊開始取代思想與內涵,
我們不是把潛能埋葬,而是將它製成一具標本,貼上:「這是人類從前的模樣。」
最初的我們深知墮落的缺陷,但我們仍舊選擇擁抱。
只因為墮落的道路不僅是輕鬆的下坡,也更熱鬧,盡管它是漆黑的深淵。
我們透過制度與科技,打造起人造的光芒,期望讓這條不見天日的道路能夠宛如白晝,但我們都知道它只是越發的昏暗。
慢慢的人們早已忘卻,陽光所帶來的明亮與炙熱,我們的後代只能沉浸在霓虹的燈光中,將絢爛多彩卻冰冷的世界視為進化。
有些人選擇不再仰望光,只因為他們早已習慣霓虹的閃爍。
他們不記得陽光的溫度,也不再相信真實會痛。
而若你仍憧憬那樣的世界,請不要感到羞恥——
因為我也正走在那條路上,只是還不願忘記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