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一個叢林冒險家,在一趟危機四伏,隨時都可能喪命的蠻荒冒險之後,下一個最想達成的目標,就是平安返回文明社會,和家人團聚。再則,冒險家一定迫不及待的想和老友相聚,暢談自己的歷險經過。個人和群體在隔絕一段時間之後,想很快回歸群體的歸屬,是很正常的社群行為模式。
當年旅居紐澳,由於事業關係,很自然的融入了當地的生活。儘管社交圈裡不乏亞裔人士,可是很驚訝的發現,私人朋友圈裡頭幾乎沒有來自台灣的鄉親。當時曾經想過,在異國闖蕩的歲月裏,多少的精彩片段,若能經常和親朋故舊分享,該有多好!當然,這只是浪跡天涯時,偶爾會在腦海裡出現的念頭。
儘管如此,和台灣這塊土地的連結仍然存在。二十年間,因生意關係,每隔幾個月就會出差亞洲,還包括台北。但是頻繁的回台,基本上並沒有和老朋友接觸。原因之一,畢竟是商務旅行,公務行程都很緊湊,一般都來去匆匆。能回老家快閃探望一下父親就不錯了,極少有機會找老朋友敘舊。另外一個原因,我當時想,旅外人士經常給老朋友「驚喜」,不用幾次,我怕老同學都會變成「已讀不回」了。後來,不麻煩人家就成了常態了。時光荏苒,二十年下來,從人際互動來看,我和故鄉的成長記憶是完全隔絕了。可是,人親土親的情懷,畢竟是在DNA裡。隨著離台時間逐漸久遠了,對於過去在台北的生活,尤其學校同學和老朋友的歡笑往事,更是懷念。午夜夢迴時,經常會浮現曾經的好友面容。有幾次,夢裡還出現過幾個熟悉朋友的名字。心裡常想著,大伙兒都過得好嗎?
沒想到世局詭譎,世事難料,五年前的一場世紀疫情,讓我從暫居台北變成了長住了。既然浪跡天涯的日子結束,理當回歸離台前的生活模式,應該把過去的交遊重新接回去。
事實上,由於新時代社群軟體的普及,簡單輸入一些關鍵詞,就輕易的找到某朋友的名字,也直接或間接的找到某學校、某年班的群組。我就這樣一個一個加入。這麼多年之後,能夠和老同學、老朋友重新搭上線,那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事情,也算是夙願得償。
一開始重新和過去時光的連結,就是興奮忙碌,很自然的也會和某幾位多些來往、溝通密切一些。可是,幾次餐敘,還有群組聊天一段時間後,慢慢地發現,心目中「友情」的感覺,和之前想像的差距真的不小。最明顯的,和老同學的聊天不再像當年那麼熱絡、親近了。
我想,這麼多年,各人事業的發展和各自家庭的狀況差別一定很大。有些甚至在不同行業得意,話題沒法拉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
最難適應的,恐怕是當今社會現象的紛擾,同學群組裡頭全部都有了。更甚者,由於年齡層和教育背景差不多,討論事情的直接、犀利,總讓人覺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在政治話題和宗教議題被端上來時,那針鋒相對的激辯情況,和民意機關的激烈爭吵,是不遑多讓的。
我是徹底傻眼了,一開始就不想加入那些無謂的論戰。遺憾的是,保持緘默的態度,有時候還是會引來冷嘲熱諷。如同有人說過的,「人的性格特徵十五歲就定型了」,當年曾經強勢霸凌同學的那幾位,年紀都一大把了,依然故我,非要逼人說出個所以。若是立場在對立面的,遇上另一個已經選擇站邊的,那種激烈的爭吵,形同讎寇,感覺就像要約出去決鬥似的。
我在想,幾十年的友情都沒法換得一點尊重,即便立場不同,都不肯保留最起碼傾聽的美德,我是大開眼界了。這樣重逢帶來的困擾,隨著國際政經情勢的不斷翻新,想要停歇,怕是遙遙無期了。
回台兩年多後,心裡始終是揮之不去的灰色,看、聽得越多,越是心煩,感覺就像一首國語老歌的歌名,「相見不如懷念」。這種感覺比遇上一個不對盤的路人甲,就不必深交,還要糟糕。他們畢竟都是我青澀年代就認識的老友。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不要老友的重逢,讓寶貴的友誼留在記憶裡就好。
我終於下定決心,一個一個退群。個別的聯繫也絕大多數「不讀不回」。就好像我這個人又跟之前的二十年一樣,從老朋友們的視野裡消失了。
其實,我這樣做之後,生活上,比成年後多數的時間還精彩,且快活,足跡踏偏各地。像知名山野步道,見晴古道,二延坪步道,特富野步道,杉林溪,雪霸,武陵農場,司馬庫斯,這些以前從未去過的地方,都有我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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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聽那些煩心事,又看不到老朋友爭得面紅耳赤,心裡非常平靜,也多出了許多獨處的空間。這也是這兩年來,公餘之暇,遊山玩水的空檔,心血來潮,開始在方格子寫文章,也認識好幾位文藝精英。對於這樣的改變,我感覺更充實,更開心,也慶幸自己做了這樣的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