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心理諮商的過程,我們討論到我的自我設限。我說:「我玩遊戲打排位賽,只要打到某個段位了,就不會再繼續打上去了。我會停在那個段位,因為再往上升段位,會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接著我又提到,過往在補教業的時候,我曾站在陰影處,望向站立於陽光下的老師,他剛好是補習班裡很有威望的老師,我不敢與他搭話,我覺得自己與他處在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在暗處,代表著無能、一事無成;他在亮處,代表著光鮮亮麗、事業有成、名利雙收,能力很強。而我永遠都不可能變成亮處的人。
我莫名哭了出來,但不曉得為什麼會感覺到那麼悲傷。
心理師試著引導我,他問我,如果我坐在心理師的位置,看到前方的人說他一直待在暗處,你會怎麼認為那個人?
我回答:「我覺得他就像把自己關在牢裡的人。」
但我又補充:「這個監牢根本就走不出去,因為走到亮處會讓我覺得很害怕。」
心理師先問我,如果那個人慢慢往亮處走...
心理師尚未說完,我立刻大聲制止:「不行!」
這樣的害怕過於強烈,強烈到連我也嚇了一跳。
心理師和我都沉默了一會兒,我在這短暫的沉默裡飛快地想著為什麼會這樣,但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我只能放棄,跟心理師說:「我真的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害怕。」
心理師請我閉上眼,感受這份害怕在身體的哪裡。我閉上眼,感受到心口有很大一顆像硬石般的不適卡住。
心理師問我是否有想到什麼畫面,我睜開眼,說:「我看到我爸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電視裡的人光鮮亮麗,而我爸待著的地方則是陰暗的。」我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跟我爸是同一國的。我們不可能變成像電視裡的人一樣光鮮亮麗。」
說到這裡,我又哭了出來,但我仍不確定為何會流淚。
我只是繼續跟心理師說:「我弟在一家科技廠上班,他賺了很多錢,有天母親跟我說她和爸爸都覺得弟弟現在變有錢人了,跟他們不一樣了。」
是阿,我家很窮,爸爸一輩子都賺沒有什麼錢,曾經有一次我跟爸爸說未來長大我要跟電視裡的有錢人一樣賺大錢讓爸爸媽媽過上好生活,但當時爸爸的回應是:「你麥肖想啦!你沒這種才能啦,絕對不可能賺大錢。」
說著說著我又哭了出來,但這次總算明確知道為什麼想哭了.因為我不甘心自己要這樣一輩子無能與毫無成就。
可是我又同時矛盾地覺得自己和爸爸媽媽是同一國的,都是無能與毫無成就的窮人。
媽媽說的那句:「我們和弟弟不一樣了。」,對我的影響其實很大。
透過心理師的引導,我逐漸發現,如果我去了光鮮亮麗的那一處,那麼我會不會也被父母說我和他們不一樣了,然後他們的心就會像疏離弟弟一樣也疏離我了?
如果我去了光鮮亮麗的那一處,那被我丟下的父母怎麼辦?他們獨自在暗處會不會太可憐了?我會不會太不孝了?
我終於真正明白,自己自我設限的原因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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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在心理諮商室裡面對這些就已經足夠困難了,現在要把這些都寫出來,真的好不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感在於,我要把心裡的那塊卡了很多年的刺拔掉,拔的過程很不舒適。
但我會堅持寫下去,因為我相信將刺拔完之後,整個人會清爽並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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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住我的原因,其實就是我對父母的愛。
我愛我的父母,所以害怕與他們的心疏離。
我愛我的父母,所以不願把他們獨自丟下。
但這份愛,犧牲了我自己的未來。
因為這份愛,我自我設限,把自己刻意活成一個沒有能力沒有成就沒有賺錢能力的人。
因為這份愛,我犧牲了我對自己的崇高理想、夢想,以及所有的可能性。
心理師對我說:「你把父母的課題都獨自背負起來了。」
母親是個恐懼親密關係的人、父親則是深信自己是個無能的人。
我渴望與母親有更親密的關係,我希望與母親的關係能夠好到可以一起逛街,但當我慢慢變好後,才發現只要母親持續恐懼親密關係,她就會持續逼迫我與她保持一個安全的疏離距離。
我渴望我能被父親肯定能力,但父親為了不要使自己孤身一人,所以也否認了我的能力,拉我與他站在同為無能的這一邊暗處。無論我再怎麼努力精進自己,永遠都得不到他的肯定。
是阿,父母因為他們各自的人生課題,所以變成是有所限制的。我對他們的渴望,不會因為我變夠好了就能實現,我反而得接受自己的渴望因為他們的限制而無法實現的現實。
我又哭了出來,我跟心理師說,這真的好難接受。
心理師說:「這就是與父母的課題分離。」
課題分離好難,真的好難好難。
有許多對父母的期待與渴望,除非父母有極大的轉變,否則我一輩子都得不到。
「可是我還不無法丟下父母,獨自去光鮮亮麗的那一處。」我哭完之後,仍然這樣堅持。
心理師想了想,她對我說:「如果兩個人都在互相為對方著想與犧牲,最後只會一起變得越來越糟,可是如果有一方先變好了,另一個人就會看見他的生命如何變好,他就也會慢慢變好。」她停下來,像是在等我吸收這段話,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這也是愛的表現,你不是丟下爸爸媽媽,你是要先變好了,再帶他們一起變更好。」
諮商結束在這裡,我感受到心口那塊恐懼的硬石緩緩在消融。
在變好的路上,我第一次感到不那麼孤單,心理師與我同在,我被深深地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