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場的燈光與心情
錄音室的燈光柔和地鋪灑在木質桌面上,暖黃的光暈映在桌角,像是一層輕柔的圍巾,把彼此的距離拉得很近。窗外的城市正被傍晚的風收攏,街道的喧鬧被厚實的牆隔開,這裡只聽得見彼此的聲音與偶爾的笑聲。
兩位主持人米克與Michael,帶著難掩的興奮,迎來了他們心中分量極重的來賓——周慕姿。這位心理師與作家,不僅在書籍與Podcast中留下了深刻的足跡,更以「情緒勒索」這個詞,撥開了許多人內心深處不願直視的陰影。
對拒絕的敏感,來自羞恥的傷口
周慕姿的聲音沉穩而帶著溫度,她說,很多人以為情緒勒索者只是「耐挫力低」,其實更精準的說法是——他們對「拒絕」的情緒反應特別大。這份反應,往往不是來自事實本身,而是被誤解成「拒絕代表我不好、不重要」。她輕輕地舉例,那是一種羞恥感——當被拒絕時,他們的腦海中浮現的不是對方的難處,而是「你不選擇我,一定是我不夠好」。而這種情緒太難承受,於是有人將羞恥感反射回去,變成指責:「都是你不好,你怎麼可以讓我覺得羞恥?」這,就是情緒勒索互動的種子。
「我不夠好」與「我可以更好」的界線
在她的話語中,有一條常被人混淆的細線——「我不夠好」和「我不好」。
她說,前者是成長的空間,後者卻是自我價值的全盤否定。很多人不是自己願意貼上「我不好」的標籤,而是從小被環境、父母、老師,甚至整個文化,反覆地貼上。久而久之,為了保護自己免於再次受傷,他們乾脆先自我貶低,好讓別人的批評不至於那麼痛。
她輕歎一聲,這種防衛機制雖然能暫時減少衝擊,卻也讓人永遠停留在自我攻擊的回圈裡。
自我對話——和舊有模式談判
她沒有急著給方法,而是先問:「你願不願意相信?」
相信自己可以用溫柔而堅定的方式變好,而不是靠打罵與自責。因為舊有模式會警告你:「別這麼想,這樣會讓你停止進步。」而我們要做的,是安撫那個舊有的聲音——告訴它,我看見了不足,但我可以用新的方式前行。「所有的失敗與挫折,都是學習的一部分。」她的語氣像是替某個不在場的人辯護,也像是在對聽眾的內心說話。
文化的影子——情緒被教會隱藏
她談到性別與文化的雙重影響。
在多數家庭裡,女兒哭泣會得到安慰,兒子哭泣則可能換來一句「這有什麼好哭的?」她曾在朋友的聚會上,看到一位父親對女兒溫柔哄抱,轉頭卻對哭泣的兒子冷聲說:「男子漢不要哭。」那一刻,她心底泛起一絲惋惜——因為這種差別對待,正是讓男孩從小學會關閉情緒的原因。
覺察力,是保護自己的雷達
她形容情緒覺察像語言能力——平時不用,就生疏遲鈍;經常練習,便能在需要時迅速辨識。
「問自己,今天為什麼煩躁?為什麼愉快?」就像她自己,會在捷運上因陌生人的舉動感到煩躁,然後反問:「這與我無關,為什麼我有情緒?」那是一種對內在的追問,累積得越多,越能在關鍵時刻保護自己。
找到屬於自己的使用說明書
談到情緒調節的方法,她並不急著推銷冥想、運動或飲食,而是建議每個人去摸索「自己版本的說明書」。
她自己愛泡澡,水溫裹著皮膚時,會播放低頻穩定的音樂;也喜歡跑步,在有節奏的呼吸與腳步中思考問題。「每個人的狀態不同,你要試著找到,什麼事情會讓你靜下來、回到自己。」她笑說,有些人嘗試一輪後覺得「都沒用」,但那正透露了另一層訊息——或許他們期待立竿見影的效果,卻缺少對過程的耐心。
打開天眼——情緒覺察無法關回去
她說,有些男性在學會覺察後會驚慌失措:「以前沒感覺,現在太多感覺了,能不能關掉?」
她打趣地比喻:「這就像開了陰陽眼,一旦看見,就很難再裝作看不見。」當然,也有人能重新關閉,但那往往意味著回到舊有的迴避模式——而我們之所以想打開,是因為有些問題,光靠關閉感覺是解決不了的。
情緒是正常的感覺,不是脆弱的證據
她認真地說,痛覺的存在是為了保護我們——被火燒會痛,是為了提醒你抽回手。同理,負面情緒也有它的意義。
但多數人從小被教導壓抑它,甚至認為它是麻煩的來源。「沒有人對你的情緒說過:『你存在很重要,你就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你也不會這麼對待自己的情緒。」她的聲音一度停頓,像是被某個畫面觸動。現場的空氣安靜了幾秒,連呼吸聲都變得輕微。
承受,並與之共處
她坦言,人生中最難的課題之一,就是承受那些不能馬上解決的情緒——不逃避、不被淹沒,也不急著驅散它們。
「看見它,面對它,跟它在一起。」她把這過程比作學會與長期同住的室友相處——你不必愛它,但必須認識它、尊重它的存在。因為那,就是你的一部分。
挫折是重新定位自己的刻痕
被問到「什麼樣的經歷讓人重新認識自己」時,她回憶了兩次生命中的大挫折。
第一次,是家裡因投資陷入龐氏騙局,背負千萬債務,她站在「繼續念諮商」與「放棄學業回家還債」的十字路口。第二次,是《情緒勒索》意外爆紅之後,名聲與攻擊一同襲來,讓她重新檢視自己寫作的初衷——她不想站在任何一邊指責,而是專注於描述現象、分析影響,並尋找解方。
這些事件,逼她一次次問自己:「我真正想成為怎麼樣的人?我想過怎麼樣的生活?」
她說,那些挫折像是刻痕,雖然疼痛,但讓她更清楚自己行走的方向。
羨慕與需要之間的分界
她曾經羨慕別人光彩奪目的舞台,但逐漸明白,那不一定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真正的需求,需要靠大量的自我對話與理解,才能分辨清楚——否則,很容易在人生的路上偏離,追逐別人的夢,而不是自己的。
哭,是送給自己的禮物
她提到自己的作品《過度努力》,是寫給那些「哭不出來的人」。
那是一本用故事包裹的書,目的不是教方法,而是讓讀者在閱讀時找到情緒的出口。「有人在書店翻著翻著就哭了,因為書頁沾了淚,只好買回家。」她笑著說,彷彿那也是一種奇妙的行銷。
結尾的笑聲與光
訪談的最後,兩位主持人像朋友般跟她開玩笑,甚至玩起「女婿爭霸戰」的小遊戲。
她沒有急著選,而是分析——不同的女兒性格,會需要不同的伴侶性格去平衡。那一刻,錄音室裡笑聲此起彼落,先前探討的沉重話題,彷彿也被這份幽默溫柔地收束。
精選金句
「我不夠好,和我不好,是兩回事。」
「看見它,面對它,跟它在一起——因為那,就是你的一部分。」
「真正的需求,必須透過自我理解與對話,才能分辨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