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中文還是英文圈,每當談及社會主義的時候,都會有朋友提出說社會主義也是可以成功的,而例子就是北歐。事實上,只要你有上西方的討論區看,也是一堆人主要是美國的社會主義者,他們推崇的支持社會主義反對資主義就是想要美國變成像北歐國家。
但是正如 George Russel Lakey 說過,北歐的制度與處境,其實跟美國不少道聽途說的不一樣。不少人以為北歐就是「自己國家的社會保障制度的加強版」,他們只是想要再增加福利,就把他說成是社會主義,當這種主張受到質疑不可行時。就說在北歐是成功的,去佐證那是可行的。
主張北歐是成功社會主義的人很多,但是知道北歐不太流行最低工資的人很少。對,是的,瑞典真的沒有最低工資,冰島是有,但冰島其實跟其他北歐國家不太一樣。諸國有相當重的消費稅,瑞典就高達 25%。反而沒有遺產稅或富人稅,這跟想像的有點不一樣,這很不社會主義,對嗎?我十幾年前就有認識芬蘭的朋友,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一直活在香港而不想回到北歐,這對我來說是很詫異的事情,北歐不是人間天堂嗎?所以我也從與他談話中理解了不少北歐的事情。這開始打破了我從媒體中得到粗淺的北歐印象,當然後來我也真的去了北歐旅行。
我們談論北歐模式時,應該不少人腦海中浮現的都是福利超級多。這是媒體給我們的印象,北歐人自己普遍不認為自己是社會主義,因為他們自己就活在蘇聯或俄羅斯的旁邊,他們會說他們社會最大的特色是工會的集體談判權非常強大。工會的密度非常高,在芬蘭就去到 60%,而冰島據說有 90%,比較之下美國是 11% 左右。而且因為國家資源豐富,所以國有企業佔的比例很高,公共部門直接間接僱用了 30% 的人口。
如果你在芬蘭有 6 萬美元的收入,大概是 200 萬臺幣左右,各種稅項你可能會被課超過 100 萬臺幣的稅,是的政府收了你一半的稅,實際上可能只拿到 90 萬元。
那是在二戰之前,北歐同時面對納粹與蘇聯兩大「國家社會主義」威脅的環境下,資本家們留意到勞工們為了改善待遇而參與政治的結果,就很容易搞出國家社會主義。所以他們寧可這些勞工們集體談判,這樣至少可以找那些雖然是勞工但比較好喬的工會領袖上檯面上談,去避免他們直接玩參與政治奪取政權那一套。
其實就是為了打擊一些政客打著反對資本家的招牌去參政,在三四十年代在歐洲讓社會主義壯大是真的會引狼入室的。勞工們將注意力放在成立工會跟自己家的僱主談判改善待遇,就不需要為了勞權搞他們根本不懂的國家與國際政治,反正只要談到加薪了大家就開心了,談不成大不了就罷工,勞工與自己僱主自家裡鬥就好,你家是慣老闆鬥他就好何必燒到其他無關的老闆,你慣的我不慣啊?甚至搞到公有制或者土地改革?
集體談判權的好處很明顯的,那就是勞工能爭取到較高的待遇,北歐較好的勞工待遇,以及不同職業的收入比較平均,靠的並不是由政府與法院主導的法律與最低工資,而是工會的集體談判權力,政府只是輔助角色,管還沒臺灣深入,所以在北歐才不會搞甚麼最低工資,因為一切都是搞工會來處理的。
這跟臺灣與美國爭取社會主義的風潮其實很不同,因為大部份都是想搞的,都是透過政府立法去對於市場作出統一的管制,例如提升最低工資,一例一休,搞全民退保,統一控制物價之類。萬變不離其中都是由政府向上而下的規制出來的,但是北歐勞工的優厚待遇是靠勞工們自組工會去自己跟僱主討價還價的。
這也是為何北歐模式難以複製的原因,因為問題在於你是否有組成工會與集體議價的社會文化基礎?也就是勞工自己是否能先團結起來?在一個自尊心太重,互不信任,不太團結合作的社會,勞工自己就互相攻擊陷害一盤散沙的文化中,工會存在大家是否會加入都很成疑問,一個會為了個人榮達連國家都可以出賣隨時移民離開的文化中,又怎樣減少工會領袖自己個人不會被僱主收買?一個可以為幾十元的消費都可以呼天搶地的文化,願意全民持續交工會會費嗎?如果大家對於組工會與集體談判的興趣缺缺,怎看都是做不到的。況且芬蘭人很愛用國貨,而這邊的人不少都鄙視自家製的東西,在他眼中這樣的國民是沒有辦法形成北歐的市場文化的。
因此全世界都有人說要模仿北歐,但是卻沒有做到,因為社會文化的基礎與傳統根本不支援。美國說要模仿北歐的人多的是,可是幾乎沒有人會敢提要全民搞工會集體談判的。像我認識的芬蘭朋友並不覺得芬蘭就真的是甚麼人間天堂,對他而言芬蘭是一個努力工作會被課重稅,冷得要死,物價驚人而且沉悶的地方,他寧可在別的地方有更高的收入,打的稅也更少。
對他而言,你們香港人根本就只是幻想社會主義。瑞典芬蘭挪威的人口,才 2200 萬,加起來比臺灣的 2300 萬人口還要少,因為擁有廣大的領土而有豐富的石油,鐵礦,林木,漁業資源,令他們能夠有條件去搞傢私或者造紙業,而工會的議價能力使這些資源帶來的財富能有效的分配給勞工。
高資源的國家特別有利從事第一產業的勞工,才拉高了人均工資,但從事知識密集或者是高科技行業的工程師等,其實反而是被課重稅高物價剝削的對象。所以你們香港臺灣根本就怎樣都不可能成為北歐的,無論法律怎樣改,換誰上臺,臺灣香港都不可能廣大領土因此冒出石油或者巨大森林,透過分配這些天然資源利益而讓薪水跑上去。
當然你們亞洲人美國人可以硬拗這是「社會主義精神」,但就以他讀的社會主義來說,這也跟社會主義無關,政府還是很保障私有產權以及資本的,也沒想要建立一個公有制的,沒有階級的社會。大企業的高層一樣有窮人們望之難卻的收入,資產階級與勞工一樣有很大貧富差距,只是在重稅與工會的影響下,再加上土地資源豐富令北歐國家通常國有企業佔的比例高。下層拉高,中產拉低,而變成一種較平均的狀態。
而且薪水跑了上去,卻被政府課走收入的一半,買甚麼東西都要來個 25% 的消費稅,你們會想要嗎?還是你們根本沒考慮過?可想而知他對於香港那些崇尚北歐天堂的人的態度如何。如果香港要搞芬蘭一樣的重稅,那他會離開香港。
對他來說,北歐國家的優勢是資源多人口少,不是有著特別優越的制度,北歐的制度只是方便一些天然資源豐富的國家有效的將資源利益分配給勞工而己。所以他們一直警剔貧窮的俄羅斯人哪天會想要侵吞他們的資源,而必須謹慎的整軍備戰,在烏克蘭危機時北歐的態度就很顯然,他們深知自己目前的生活源自政治上的資源以及領土的確保,若沒有武力去保護資源,並不是光靠法律或嘴巴說說就能夠富裕與國泰民安的,從日後烏克蘭戰爭應該可以證明他們的憂慮並不是空穴來風。
活得好,就是因為他們擁有遠多於人口的領土。而這源自他們在二戰時期與冷戰時期明智的國際外交,使自己能夠在東西方陣營中站了一個不錯的位置,最重要的是當兵與整軍經武,以武力保住了超於各國的人均資源,而不是甚麼社會主義。
所以他覺得香港與臺灣那些人說要慕仰北歐的模式,根本是無視了這種模式完全無法用於人口多資源少的地區。他在想,亞洲人對北歐的印象,跟歐洲人聽馬可波羅講日本是黃金之國一樣,只是一些人因為對於北歐欠缺理解,而用北歐去托付自己失去的社會主義幻夢。而其實大家所謂的社會主義,實際上只是想要一個多抽稅然後多開公職多派錢以及多規管的大政府。但希臘與委內瑞拉都證明了這種政府的下一步就是權力決定財力的失敗國家。
這種工會模式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是做不到的,而且他強調這種模式是有弱點的,瑞典在九十年代也因為這種模式而爆發過金融危機,只是大家忘了。這世界上每個地方都有其特質,不同的物產資源的價格自然也不一樣,紐西蘭的牛奶便宜,中國的棉花便宜,臺灣的晶片便宜,都有背後的政治地理理由,因此也有不同的制度與政策;民主制度就是為了因地制宜,蘇聯才是覺得這世上有一種全域通行的政策的那伙人。
每件事背後有代價,每個權利背後都是義務,只是願不願意去了解,那又是另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