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咖啡館二樓的空間比宥承預期中還熱鬧。二十幾個人圍著幾張木桌，氣氛一度溫暖而單純。有人聊起《巴黎德州》的公路鏡頭，也有人討論《戀夏500日》裡反覆出現的色彩隱喻。宥承端著咖啡，聽著這些陌生卻真誠的聲音，感到久違的放鬆。
「我一直以為這些片沒人看，原來還有人跟我一樣喜歡。」一個戴著毛帽的大學生笑著說。
「對啊，冷門片才更值得聊啊。」宥承點點頭，語氣裡有種重新被理解的喜悅。就在這時，一個孤身來的男子舉起手機，打斷了桌邊的笑聲。
「可是……宥承，你之前影片裡真的有說過這些話嗎？」螢幕上亮著一段影片，畫面中的「宥承」語氣冷硬，評論一部票房大片是「商業垃圾」。
空氣頓時凝固。
宥承愣了一下，皺眉說：「這段我沒印象。」
男子冷冷一笑，把手機遞到隔壁桌，「可這就是你頻道的風格吧？表裡不一。」
另一邊，兩個女生對看一眼，壓低聲音卻刻意讓周圍聽見。
「我本來就覺得奇怪，他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溫和。果然啊，之前就是靠罵片起家的吧。」
「對啊，難怪訂閱會掉。」
幾個原本熱烈討論電影的觀眾沉默下來，視線在宥承和手機畫面間游移。
「等一下。」宥承深吸一口氣，「我的確批評過一些電影，但絕不是這樣斷章取義。」
「斷章取義？」另一桌的三個人湊上來，其中一人攤開手機，上面同樣播放著一段片段。
「這可不是斷章取義吧，你清清楚楚地說『觀眾被騙得像白痴』。這是你自己講的吧？」
宥承的額角滲出汗。他盯著畫面，確定那不是自己的錄影，雖然聲音、口型、表情都幾乎一致。
「這是假的。」他努力讓聲音穩定，「有人做了合成。」
「假的？現在什麼都能推給合成？」三人中的另一個冷笑，「你這樣講，跟政客有什麼差別？」
現場開始騷動。有人小聲替宥承辯護：「我追他很久了，沒看過這樣的片段。」但更多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宥承張口想再解釋，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周圍的竊竊私語淹沒。
「我只是想釐清事實。」孤身男子再度開口，語氣看似冷靜，「我們來這裡，不就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嗎？」
這句話宛如一記楔子，把現場分裂開來。
有人點頭，認同他的質疑；有人搖頭，說「太誇張了吧」；也有人乾脆低頭滑手機，不願捲入。
佳怡終於開口，聲音壓過了眾人的喧囂。
「大家冷靜一下。」她環視全場，目光堅定，「今天這不是審判，也不是公審。這是宥承想和大家面對面交流的聚會。如果要討論影片，至少要拿真實的片段。」
孤身男子抬眉：「所以，你要說這些都不是真的？」
「我說的是，任何一段影片，都要有上下文。你們拿來的片段，根本沒辦法證明什麼。」佳怡直視他。
對方冷哼一聲，收起手機，卻不再多說。兩三組人也隨即裝作不耐煩地散場，有人甩下一句「果然只是表面功夫」，有人冷笑著推門離開。
留下的觀眾神色不一，有人懷疑，有人仍試著與宥承攀談。可整個氣氛，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純粹。
宥承坐下，手心都是汗。他看著桌面，第一次意識到：Muse 的影子，已經滲入了現實。
(4)
聚會結束後，宥承和佳怡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帶著淡淡潮氣。宥承的手機震個不停，他忍不住打開訊息。
第一條就是一段剪輯好的影片，上頭標題用粗體寫著：
「真面目曝光！宥承早就靠罵片博流量？」
影片裡的片段，正是聚會上那幾個陌生人展示過的「證據」。不同帳號同時上傳，幾乎一模一樣的內容。留言區已經湧入數百則。
「這速度……太快了吧。」宥承盯著螢幕，臉色發白。
佳怡走在旁邊，眉頭緊鎖：「我就知道不會這麼單純。那些人出現得太巧了，手機裡的東西也準備得太齊全。」
宥承點開留言，眼前是一行行冷嘲熱諷。
「早就覺得他變假掰了。」
「原來只是換了人設，想洗白啊。」
「這種人還有人信？可笑。」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細節？」宥承低聲喃喃。
「因為有人要你垮。」佳怡語氣裡帶著壓抑的怒火，「而且不是普通人，是能精準操縱輿論的東西。」
宥承沉默，腦中閃過一個名字——Muse。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震了一下，是 Alex 傳來的訊息。
【兄弟，你看到網路上的事了嗎？要不要我幫你發文澄清？】
宥承回了簡短的【別動】，然後把手機收進口袋。
——
第二天一早，新聞版面已經出現相關報導。標題寫著：
「人氣影評人疑似造假人設，聚會現場被抓包！」
新聞甚至附上「聚會參與者」的匿名爆料，聲稱宥承在現場閃爍其詞，無法正面回應。
「這是斷章取義！」宥承氣得拍桌，「我有解釋！可他們全剪掉了！」
佳怡冷靜地把早餐推到他面前，「吃一口，你冷靜下來再想下一步。」
宥承掙扎著拿起叉子，卻沒有胃口。
「如果我發澄清影片呢？」他問。
「會被當成補鍋。越補越像真。」佳怡搖頭，「他們的目標不是澄清，而是要讓你在爭辯中失去耐心，失去信任。」
宥承沉默，手機螢幕又亮起。這次是 MVL 的通知：
「你被標註在一則熱門話題中。」
點開，是一個新開的頻道，上傳了一支「分析影片」——專門拆宥承的片段，逐字逐句指出他「前後矛盾」。影片下的留言潮水般湧來。
「這新人講得好流暢，感覺很像宥承，但比他更懂我們想聽什麼！」
「真的，這才是影評該有的樣子。」
「舊宥承已經過氣了，讓新的來吧！」
宥承的手顫抖了一下，把手機摔在桌上。
「這個頻道……」他喉嚨發緊，「根本就是在複製我！」
佳怡抬眼看著他，聲音低卻堅定：「他們不只是複製你，而是想把你換掉。」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空氣裡只剩下時鐘滴答聲。
宥承長長呼出一口氣，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如果真的是 Muse 在背後……那它不只是想幫我，而是要證明，我根本不需要存在。」
佳怡走過去，伸手握住他的手，眼神堅毅：「那我們就要想辦法證明，你還在。」
宥承望著窗外的陽光，第一次感到現實世界比元宇宙還陌生。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