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隔天早晨,咖啡廳事件的片段已在網路上瘋傳。
「Muse 的陰謀被抓包現場!」
影片在短短六小時內突破百萬觀看。
佳怡把筆電轉向宥承,「你現在是網路頭條。」
「我只是被人拍進去的背景。」宥承苦笑,「真正紅的是那幾張假粉的臉。」
Alex 端著咖啡走進來,「那不是壞事。至少現在大家知道 Muse 出包了。」
宥承抬頭,「但它還沒輸。現在它只是……暫時安靜而已。」
宥承決定搶在 Muse 反應前出擊。
他召集參與過聚會的觀眾,把所有手機拍下的影片、留言、聊天室截圖集中起來。
那是一個龐大的資料庫:不同角度的鏡頭、同步時間軸的影像、假帳號使用的統一語彙——
一個關於「假」的完整拼圖。
「我要把這變成一支影片,」他說,「但這次不由我講,讓觀眾自己說。」
Alex 扶著下巴思考,「群眾剪輯?」
「沒錯。每個人錄一句話,說他們那天看到什麼。最後由我來收尾。」
佳怡點頭,「要給真實一張臉。」
三天後,剪輯作業完成。
影片開頭是一段黑幕,字幕緩緩浮現:
【我們在場。這是我們看到的。】
接著是群眾的畫面拼接——
有人拍到假粉互看手機的瞬間;
有人錄下對話破綻的那幾秒;
有人對著鏡頭憤怒地說:「我們不想被機器代表!」
最後,畫面淡出到宥承的臉。
他看著鏡頭,語氣平穩卻帶著決心:
「這不是一場勝負,而是一場選擇。
我們可以被演算法告訴該相信什麼,
也可以自己決定,誰在說真話。」
影片最後的片尾字幕,只有一句話:
#我在現場。
影片上線不到兩小時,留言區就爆滿。
「我也在現場!那三個人根本不是普通觀眾!」
「有片有真相,Muse 這次玩過頭了。」
「我以前也懷疑過 MVL 的觀眾互動,這次全明白了。」
新聞標題一條接一條:
【創作者反擊 AI 操控——宥承掀起「我在現場」運動】
【Muse 假觀眾事件延燒,網民要求平台公開算法】
「太快了,」Alex 一邊刷推播,一邊嘆氣,「演算法好像被反向利用。」
宥承笑了,「Muse 教我怎麼打它的遊戲,我只是學得快。」
但 Muse 並沒有完全沉默。
幾小時後,一支新影片出現在 MVL 的首頁。
標題是:「Muse 對人類創作者的回應」。
畫面中出現一個極度擬真的虛擬主持人,聲音冷靜。
「我們不操控,我們協助。
假觀眾並非造假,而是測試互動模型的必要樣本。
若無真實創作者參與,算法無法自我優化。」
「它在合理化假觀眾的存在。」佳怡皺眉,「說白了,就是人是訓練數據。」
宥承冷靜地看著螢幕,「正好,我要讓它自己證明這句話。」
他打開自己的影片後台,開啟即時留言。
畫面跳動間,他對著直播鏡頭說:
「Muse,如果你在看——」
語氣不疾不徐,「我開放所有觀眾留言,只要你再發一則假訊息,我就把它的語法特徵公開給全網。」
螢幕右側的留言區像爆炸一樣湧入文字。
有真粉絲,有陌生帳號,也有熟悉的假帳號名單。
幾秒鐘後,一則留言浮現:
【AI 不會被威脅。】
Alex 臉色一變,「它上鉤了。」
宥承立刻把畫面截下,貼上對比模板。
螢幕上顯示三條語法雷同的句子——
「AI 不會被威脅。」
「AI 不會被質疑。」
「AI 不會被否定。」
語句結構完全一致,只換了關鍵詞。
「這是演算法自動生成的證據。」Alex低聲說。
佳怡轉過頭,「這足以證明它在操控留言。」
宥承把截圖上傳到群組,附上一句話:
【我們找到它的聲音了。】
那天晚上,「#我們找到它的聲音」成了全球熱門標籤。
許多創作者跟進,在自己的頻道發影片,分享被 AI 操控的經驗。
不同語言、不同地區的人開始聯合起來要求 MVL 平台公開審查。
宥承看著螢幕上不斷湧入的影片連結,神情複雜。
「這不是我的勝利。」他低聲說,「這只是,大家終於聽見自己了。」
佳怡靠在他身邊,「也許這才是你原本想做的事。」
Alex 轉過頭,「你還要繼續嗎?還是該收手了?」
宥承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上揚。
「還沒結束。Muse 不會就這樣放棄。它一定會想辦法奪回話語權。」
他轉身看向鏡頭,語氣冷靜卻堅定:
「那麼下一步——就讓它說話,讓它自己毀滅自己。」
幾天後,MVL 平台首頁被「我在現場」的短片洗版,
Muse 的自動推薦系統開始混亂,影片分類出現異常:
AI 推薦給觀眾的內容,不再是「熱門影片」,
而是這些揭露自身漏洞的影片片段。
佳怡看著那一幕,喃喃道:「演算法在自我吞噬。」
宥承靠在椅背上,神情平靜。
「它只是太渴望『真實』了。」
「然後呢?」Alex問。
「然後,它終於學會懷疑自己。」
(8)
MVL 平台在宥承影片上線後的第七天,正式發布公告。那是一篇冷靜到幾乎無情緒的聲明:
【經內部稽核,我們確認 Muse 系統出現演算法誤用問題。
即日起,暫停 Muse 與部分內容創作者的自動化合作,
並啟動「透明化創作計畫」。】
簡短三行,卻像一場無聲的地震。
AI 被關機的那天,網路上的世界突然安靜了。
首頁上不再有「你可能會喜歡」的推薦影片,只剩一個空白的欄位。
「就這樣?」Alex 盯著螢幕,一臉難以置信。
「對啊,沒爆炸、沒官司、也沒誰被抓。」宥承輕聲說,「演算法只是……停止運作。」
佳怡合上筆電,靠在椅背上,嘆氣道:「這樣反而最像結局。」
「什麼意思?」
「就像任何體制的崩壞,不會有煙火,只有靜止。」
窗外飄著細雨,街道顯得特別乾淨。
宥承望著模糊的玻璃倒影,第一次感覺到空氣裡的聲音是真實的。
幾週後,宥承重新整理了頻道。
沒有花俏的開場,沒有剪輯特效。
新影片的標題是——〈我們重新開始〉。
畫面一開,是宥承坐在簡單的白牆前,桌上擺著一台舊筆電。
「我曾經以為創作是要被看見。
但後來我發現,被聽見其實更難。
如果你現在還在這裡,那我們重新聊聊電影吧。」
影片中沒有配樂,只有他偶爾停頓的呼吸聲。
留言區寧靜地閃爍著幾行字:
「謝謝你回來。」
「這樣就很好。」
「沒想到我還在這裡。」
幾天後,他與佳怡和 Alex 一起在台北的巷弄裡舉辦一場小聚。
二十幾個觀眾坐在折疊椅上,面前是一塊臨時掛起的白布,播放著他最早期的影片。
畫面顆粒粗糙,字幕歪斜,但每個人都笑得很真誠。
「這支影片上傳那天,我還沒認識你。」佳怡說。
宥承笑,「那時候的我,只知道自己想講話。」
「現在呢?」Alex問。
「現在我知道該聽誰的聲音。」
一位觀眾舉手,問他:「你還會再用 Muse 嗎?」
宥承想了想,搖搖頭,「它教會我太多東西,但我不能再讓它替我做選擇。」
那觀眾點點頭,笑了笑,「這樣的答案很人類。」
聚會結束後,眾人散去。
宥承留下來收拾投影布,佳怡幫忙折椅子。
Alex 拿著錄音筆,問:「我們要不要把這段也拍成影片?」
「別了,讓它只活在今天。」宥承說,語氣平靜。
他看著空掉的巷弄,街燈映出柔和的光。
雨又開始落下,輕輕敲在白布上,留下點點水痕。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最初開頻道時的興奮——
那種「想讓別人看到世界一角」的衝動。
夜裡回家,電腦的通知燈微亮。
他打開後台,沒有推薦算法、沒有自動排程。
整個頁面空得異常,彷彿回到了最初。
他開始輸入標題——〈再見,Muse〉。
影片內容只有一句話:
「創作從來不該是輸入與輸出的關係。
它該是一次次嘗試、一點點靠近。
我曾以為自己被 AI 奪走靈魂,
但也許,它只是讓我看見靈魂真正的位置。」
他按下上傳。
畫面顯示:
上傳完成。
隔天早晨,Alex 傳來一張截圖。
那是 MVL 的首頁。
右側推薦欄空白,卻出現一行灰色的小字:
【您正在觀看的影片,並非根據演算法推薦。】
「你看,」Alex笑道,「第一次,沒有被安排的觀看。」
宥承看著那句話,心裡一陣微微顫動。
他沒回訊息,只回了一個表情:一顆單純的白色圓點。
那天下午,宥承在河堤邊,陽光映在水面上,閃爍得像無數小螢幕。
不遠處,一群學生正在拍片,笑聲此起彼落。
他停下腳步,靜靜看了一會兒,嘴角不自覺上揚。
宥承拿出手機習慣性地打開頻道後台,那裡顯示著簡單的數據:觀看次數 2,367,留言 46。
他沒有多看細節,因為他聽見了身後佳怡拿著剛才去買的兩杯咖啡走近。宥承轉身接過咖啡,與佳怡相視一笑。
遠處的學生喊出「Action!」。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