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教日誌:發燒咳嗽頭疼的低谷 Valley of Fever, Cough and Headache

這幾週,教會診所的空氣裡,總是漂浮著一股微甜的、帶著腐蝕氣息的消毒水味,與村民們身上帶來的、戶外的清冷空氣混雜在一起。這氣味,成了這個季節最鮮明的註腳。近來求診的人,不再是零零星星,而是一家一家地來。他們像被冷風吹落的葉子,簇擁著進入這小小的診所,每個人的臉上都染著一層相似的潮紅。 男人們蜷著本來高大的身子,坐在長凳上,額頭沁出虛汗,眼神因發燒而顯得朦朧;婦女們懷抱著因不適而啼哭的嬰孩,自己的咳嗽聲卻比孩子的哭聲更顯壓抑沉重;就連平日裡最是活蹦亂跳、如野馬駒般的孩子們,此刻也安靜得可怕,軟軟地偎在母親旁邊,彷彿一隻被雨淋透了翅膀的雛鳥。
我們在每一次接觸之後,轉過身,走到水槽邊,讓冰涼的清水與刺鼻的消毒皂,或酒精噴壺洗噴雙手。希望這樣的處理帶走看不見的病毒,我知道帶不走的卻是那份沉甸甸的憂慮。消毒皂的氣味,已經深深浸入了我們指間的紋路。 在這樣的時刻,人的能力顯得如此有限。藥箱裡的藥品,可以緩解頭痛,可以鎮定咳嗽,降低體溫,卻無法立刻驅散這盤踞在整個村落上空的病毒感染帶來的生病氛圍。於是,禱告成了我們最深的呼吸,最穩固的錨。我們每天都有一段時間為村民禱告,不僅求神醫治他們身體的痛更是醫治心靈的疼痛。

清晨,在打開診所大門,迎進第一縷混雜著憂愁與希望的晨光前,我與太太會靜靜地站立片刻,將這一天,將我們自己,以及所有將要踏進這門檻的人,全然交託給這位終極醫治的神。我們祈求的,不僅是身體的屏障,更是一顆平靜安穩的心,去承載他人的苦痛。
說來實在是上帝的恩典。幾週下來,在這片病毒的疾風狂流中,我們竟得以倖存。太太在前兩日,有過一陣輕微的鼻塞與慵懶,自己吃了一點藥所有症狀像一片雲影輕輕掠過晴空,未成風雨,便悄然散去了。我們為此感恩,這彷彿是一個溫柔的提醒,提醒我們祂的看顧何等真實,又何等細微。這份平安,並非理所當然,而是一份白白的、值得珍惜的禮物。
因此,當我面對每一位病人時,我不只看見他們的病痛,更試圖看見他們背後的整個家庭,看見他們生活中的焦灼與期盼。那位為高燒兒子不斷換額上毛巾的母親,她的眉頭緊鎖著怎樣的恐懼?那位獨自前來,咳嗽得幾乎直不起腰的老伯,他的夜晚該是何等漫長難熬?我的工作,不只是診斷,告訴他注意事項,配藥,禱告。有時,我會在遞上藥包的同時,輕輕按一下那顫抖的手,說一句:“會好起來的,別太擔心。”這輕微的動作與話語,或許比藥片更能溫暖一顆冰冷的心。
而在一天的忙碌之後,診所終於回歸寂寥之時,我們的禱告變得更為悠長而具體。我們為今天見到的那個不肯吃藥、哭鬧的小女孩禱告,求天使在她夢中給予甜美的安慰;我們為那對同時病倒、相互扶持的老伯伯老媽媽禱告,求神的手觸摸他們賜下恢復的力量。我們的思緒也會飛出這四壁,飛向村落裡一扇扇亮著或暗著的窗戶。我們想像著,在那些窗戶後面,有多少個家庭正被這同一種流感病毒所困擾,他們的夜晚,被咳嗽聲與不安所充斥。我們為他們禱告,求那更大的醫生——神的醫治,能臨到每一張病榻,撫平每一個焦灼的額頭,讓健康的活力重新注入這片土地。

這裏記錄的不僅是一天的病歷,更是一段在軟弱與依靠中前行的旅程。我們的手所能做的,是如此有限;但我們藉著禱告所支取的力量,卻是無限。
在這充滿病菌的空氣裡,我們學習的功課是:真正的保護保守,並非來自於與世界的完全隔絕,而是在深入其中的同時,緊緊抓住那更高、更穩妥的應許。
診所的燈光或許微弱,但我們盼望,它能成為這片被病痛籠罩的村落中,一顆恆久閃爍的、帶著溫度的星。

2025-10-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