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個月份,聽聞好友喪親的消息,想要做點什麼,但都無奈使不上力。
使不上力,是因為自己似乎也還沒走過這歷程,每當快到四月中旬,心裡就不太安穩,知道是因為爸爸的忌日就要到了。
老爸不是剛過世,但傷痛永難止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畫面回到老爸剛過世後的一兩個月,很慶幸自己當時是就讀輔導諮商學系的研究所,研究所和教會的朋友總是在夜晚時陪我在校園中的操場一起從司令台高處往遠方看,有時也不一定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只是靜謐地看著一旁黑漆漆的八卦山還有夜空。
有時回到宿舍,半夜失眠,就找在美國交換的同學線上聊聊天,剛好台灣是晚上,美國是白天,同學還有力氣跟能量可以陪伴我。
後來繼老爸過世後,阿公也過世,後續自己在恍惚狀態下發生了車禍。
(這個故事好像還可以講很久,未來有機會下回再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老爸過世後的那半年,老實說,我很難承認自己的爸爸已經over、不在了的事實,明明身邊的朋友、同學都大概知道我爸過世了,但有時我敘述事情的語氣卻好像老爸還在,一切都沒怎樣的那樣過著研究所生活。
有時全然的否認是必要的吧? Kubler-Ross大師,你說對吧? (詳見文末註解1)
到現在好像比較接受一些,但很討厭看到老爸的遺照,看到就覺得,啊!只不過是一張照片,有什麼好看的?遇到掃墓的日子,只想避開,不想跟家人晃悠晃悠地搭公車轉接駁車到靈骨塔那邊,結果就只看到一張照片,看不見老爸的實體,聽不見老爸中風後還會咿咿啊啊的聲音,徒增悲哀。
雖然我學諮商輔導,但面對親人死亡,頓時一切好像什麼也說不準。你說要怎麼面對悲傷?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沒辦法三兩句話就帶過,或切入重點地講。
對於死亡這件事,我覺得還有很多跨越不了的課題,我也很難去想像哪天母親過世了(尤其要到母親節了,有時想到都怕),我又會變得如何?
我只能回想我過去是怎麼面對我爸死掉的這件事,找出一些如何面對死亡會稍微好過一些的線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當時的我很幸運,身邊輔導諮商系的同學和老師都很包容我,也容許我在課堂上有各種失控的哭泣,和各種憂鬱的麻木表情。
當時我有一群信任的人可以說,不管是透過寄信給老師,透過跟同學訴說我家發生的事情,我有很多的窗口可以說,跟這個朋友說完,就換下個朋友聽我說。
當時我並不明白自己在做的動作,其實就是不自覺地在進行自我療癒。
還記得某堂課秀碧老師說,對於遭受創傷的人來說,不停地反覆說同一件事,就是他們會有的表現,而這也是他們宣洩情緒和整理自己內在狀態的方式。
多年後回想,的確是這樣吧,我覺得是耶。
對信任的人把傷口打開,讓療癒的傷藥進來,再讓傷口曬曬太陽,風乾,癒合。
我覺得這樣的方式,就是走過任何創痛,包括親人過世的創痛,最好的方式。
那時候的我,有時候真的很難過,什麼也不想做,於是,就打開line,看著名單中的好友,找一個,按下鍵,通話,想到什麼就說。
有時只想切斷情緒,就想著,我要趕快畢業去賺錢養家啊,就打開電腦,強迫性地每天都要寫一兩頁論文才肯罷休,暫時把難過、失控的狀態放下,用論文抓回自己對人生的主導權。
有時根本連說話都沒力氣,就去找朋友,賴在他們旁邊,放空,發呆,什麼也不說,靜靜地讓朋友陪自己一下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重新回想起老爸過世的那一切,彷彿記憶又回到當初,自己人趕到了醫院,但一切都已成定局,已經來不及看老爸最後一面了!畫面定格在老爸早早就已經離世了的表情,那個安詳、彷彿不再有苦痛的表情。因為家人的信仰,說是不能在病房哭,否則會讓老爸難過、無法順利離開陽間,我只能到廁所哭。一走進廁所,兩腿立刻癱軟,雙膝在廁所一跪,眼淚就嘩啦啦不止地流,止不住地抽噎……畫面再度定格。我已經忘了是怎麼結束猛烈哭泣的這回合,只知道自己可能在旁人眼中可能哭得有些淒厲,悲愴、聳動到老媽進來廁所把我扶起來。
你說喪親的悲傷要怎麼「走過」?對我來說,沒有「走過」這回事。每隔一年的四月,甚至在其他月份的某些時刻,心中都格外難受,也格外孤寂,幸運的是,今年透過和個案諮商、和些許朋友見面、看同業夥伴的哀傷輔導書籍與網路文章,這些當下實實在在的關係連結都提醒著我:我已經不在碩班的那個時刻了!我現在可以好好去經營幸福了!
我現在也可以承認,老爸的逝去,對我而言,我更學到如何珍惜生命,讓我更懂得臨終關懷講的「道歉、道愛、道謝、道別」的重要性。
漸漸容許自己原諒自己當時沒能見到老爸最後一面,漸漸容許讓這樣的遺憾隨風飄逝、淡化,也原諒自己能力有限,沒能幫到身為照顧者的家人或老爸更多忙,也容許自己每年的四月,有時都感覺自己還浮浮的,漂浮在半空中,無法踏實生活。
這都是過程,我也還在這過程中,也不確定這過程是一輩子的,還是在幾年就會有所不同。但至少,今年我對自己多了一些寬容,我還在過程中,那就這樣吧,那就讓自己還在過程中吧!
*註解1:Kubler-Ross (1969)提出悲傷的五個階段有: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憂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