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與我「不及格」的緣分

因為緣分，去年底和這個國中的男孩相遇，開啟了第一個真實的家教體驗，針對課業、面對學校成績。

剛開始的他不多話，習慣性的低著頭，眼睛不敢直視我的他，看似害羞。第一次見面，從爸爸的轉述，其實我仍不太清楚孩子的學習狀況。然而，對於一個剛步入青春期的國中少年，我更希望的是與他對話，希望所有的教學從與孩子產生連結開始。我告訴孩子，以前的學習，他或許會覺得無助，但老師我接下來會陪著他一起練習國文與英文，在學習上所有遇到的困難，只要他願意分享困難，我都會陪他一起斬妖除魔。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開場白奏效，第一堂課，孩子與我的互動自然了許多，課堂中的應答，也更為肯定。於是，一趟我與國中男孩的學習旅程就此展開。首先，評估孩子的語文學習能力：語文理解力弱，對於許多耳熟能詳的詞彙，理解的並不全面甚至許多誤解，但透過零碎的基礎概念，尚能連結並做預測。訊息統整力與組織力弱，大多只能透過短期記憶（死背）在支撐學習的進度。如果以現今學制的語文程度來評估，國中男孩大概只有小學五年級左右的程度，國文如此，英文更弱，每次段考，30分上下的成績已是宿命。

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畢竟，針對學校課業成績這樣的教學，這輩子我可真是「菜鳥」。而且，我也清楚，以目前男孩的狀態與對於課業的低成就感，並不適合以此為目標。所以，先從破除成績恐懼、找到學習動機開始，既然是一對一教學，我有的是時間與方法。課堂中，我從原先的學校課本教材，做了很多的趣味延伸與討論，白話文聊聊想法、看看相關的小影片，古文玩玩故事接龍，把文字圖象化。一堂課一個半小時，我們也快樂學英文。從單字的聽、說，結合課堂小挑戰，先建立男孩用發音、音節拼辨出單字以取代用字母死記單字的習慣，透過固定句型的對話與造句，反覆練習男孩的文法使用與統整規律。沒錯，這些教學方式，一點都不特別，稀鬆平常，甚至以平常自己設計的閱讀表達課程標準來看，這真的是一點「創意都沒有」的教學法。而我，只是很輕鬆的陪孩子學習、聊聊想法、陪他感受語文的學習是一件有趣的事。就這樣，我們快樂的度過了一個半月，而學校小考有我陪著複習，男孩成績有顯著的進步，找回了不少信心。

果然！男孩的學習，真的在他生命中產生奇蹟。他從此奮發圖強、懸樑刺股，在學校課業有明顯的進步與成績表現，然後在一次的學校段考結束的家教時間，男孩打開門，手中拿著八十分的考卷，和老師我一起流下感動的淚水。最好啦！勵志的教育電影看太多！真實謄寫的生活劇本，給我的是一個很大的震撼與思考。

第一次的段考，國文與英文，依然「不及格」，兩科以四十幾、五十幾分的成績，評價了我們快樂的學習時光。老實說，從爸爸口中得到這樣的成績表現時，我心中難免失望。而這個失望來源？是成績？是自己？還是男孩？嗯，都有。甚至，我從男孩的神情中，感受到他對自己的考試表現，更是失望。然後，我不斷的反省自己在課堂中的每個環節，試圖從中找到自己的缺失與遺漏，或許，我沒有對症下藥，所以考試失利。亦或許我的教學完全沒有方向，導致男孩學習毫無效率，無法應付學校考試。於是，我把學校考卷拿來審視一番，果然找到了問題。而且，對自己的失望感，感到慚愧。

學校考試的出題方向，是根據國中會考的題型制定。除了基本題的生字注音、注釋、單字外，大多是靈活應用的考題與閱讀統整題型。考卷的出題並沒有問題，但看似有課本範圍的考試內容卻也沒有真正範圍，因為考的已不是背誦、記憶能力，而是真正的語文能力。

我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樣的題型對應我的教學，是相符的。但，有問題的是這樣的考卷對於正開始累積語文基礎能力、英文單字量不夠的男孩，難度太高，甚至超出他可以理解、駕馭的範圍。所以，這樣的考試、這樣的成績，每次都給了「這樣的孩子」重重的一擊。於是乎，我心中有個思考與結論。

考試，在教育中是一種能力鑑別沒錯，但它真的幫助了孩子們的學習了嗎？

考試，是為了評量的公平，但他真的能鑑別出一個孩子的所有能力與不同特質嗎？

即便現在的考題已多半趨向「應用」的能力素養，但從出題的老師到每個有「各自學習能力」的孩子解題，這其中從牽扯的深度與廣度實在太複雜。

我們都知道，因為考試，所以我才學習，這是教育一直以來無法完全翻轉的課題之一。因為要考高分，所以我得認真唸書（我曾經也是這樣的孩子）。但，如果今天這孩子，在學習上早已卡關、受挫，早已認定自己無法考到好成績，那他還要讀書嗎？那他在學校還會為了什麼而學習？已經是國中的男孩，或許從國小就已經就被考試制度篩選而放棄學習，或者早已認為自己在學會某個科目上遙不可及。這是考試該有的樣子嗎？但，這是體制教育中難以改變的事實與難處，我理解大環境裡的每一個「身不由己」。

突然，這個思考，給了我很大的肯定與方向確認。因為我知道，如果學校成績早已綁架了家長與學生，那今天要幫男孩鬆綁的任務，就在我手上。尤其，是對這樣的孩子，我更有理由鬆綁。我向爸爸分析了學校考卷的題型與男孩現在的能力落差，然後說出了我想先幫男孩找回學習興趣、態度與能力養成的想法，這或許無法直接對應現在的學校各個大考，但這是我認為一個正在學習的孩子不能失去的關鍵要素。很開心，得到爸爸的理解，他說：「謝謝，感恩妳的用心，以弟弟這樣的成績，你完全不要有壓力啦，我早就死馬當活馬醫了」我笑著回應：「還沒到死馬啦！」是啊，男孩這樣的狀態，我們「很有理由」好好「玩學習」，不是嗎？

於是，愉快的家教時光繼續。男孩在每次的家教時光，開始主動的與我談論生活大小，臭屁的分享小考表現，爸爸有天驚訝的對我說：「他最近超奇怪，小考都考很好，連數學都是，妳到底對他說了什麼？」其實，沒有說什麼，但我課堂中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太好了！我們又發現不會的地方了，因為我們現在就要『會』了！」

更令人開心的是，又過了一個半月，第二次段考，他每一科成績依然不及格。

於是，男孩與我的「不及格家教」故事，未完待續…。